“祖爷爷……”胃被烈酒烧得滚烫,死寂的客厅里,我大口喘息着问:“你还在吗?”
一道影子出现在我的面前,那位民国鬼长身玉立。
我给他倒了一大杯白酒,我知道鬼是可以喝酒的,他们不入口,但就是吃了,就像他们吃香烛一样。
我盘腿坐在地板上,说:“你尝一尝现在的酒和以前的有什麽不一样。”
那只鬼坐在了我面前。
“那时候的酒吗?”他轻轻一嗅,和煦道:“烈但醇。”
这瓶酒不好,只有辣和呛。
我掰开一只小龙虾,又撑着桌子起来,到师父的屋子翻出香烛,就点在茶几上。
这样就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喝酒聊天。
我可以不那麽孤独。
“可惜你明天就要走了,”我嗅着香烛气味,鼻子仍有些堵塞,说话发闷:“不然我还可以带你出去看看现在的中国。”
“现在很好,”那抹虚影唇角含着温润的笑意,说:“没有土匪,没有军阀。”
“你二十四岁过世,结婚了吗?”我把下巴轻轻搁在膝上,垂眸问。
我实在想说一说话,好让我转移一下注意力,我很怕自己不稳定的情绪沉下去。
“没有。”他擡手拨了一下蜡烛,烛火轻轻晃动,暖色光影落在他英俊年轻的脸上,让他看起来很鲜活,不太像一只鬼。
“我那时总是很忙。”他说。
“忙什麽?”
“留学丶讲课丶发传单丶游行。”
“那是哪一年?”
“1919年。”
那是一百多年前了。
我不知道我这样的穷人家孩子,也会有祖先曾留过学,很难想象在那个年代这种人有多厉害。
我又喝了一大口酒,背靠在沙发上,歪头看他,轻声问:“去哪里留学?”
“俄罗斯。”他说。
这个夜晚很寻常,窗外又飘起了雪,家里很暖,我吃着外卖闲聊,门口立着的镜子反射出客厅的模样,里面只有我一个人的影子。
“我爷爷是满族人,清朝庭灭亡後,满人纷纷逃离北京,改姓埋名,本来的姓氏在那个时候就不用了,”我慢慢道:“不过我小时候偷看过族谱,爷爷是乌雅氏。”
盛谦点点头。
“那时祖先到了本溪,爷爷和奶奶结婚,奶奶家那时候就住在本溪了,听说她也曾是地主家的女儿,只是不是发现你那里。”我说。
“家里灭门的时候,我也没想到还有人活下去。”他轻嗅着那杯酒,说道。
我问:“那里曾经发生了什麽?”
这麽多天里,我问过两次,可好像每一次开口都会有其他事打岔过去。
并不执着于知道的原因是,我并不想和这个血缘早就淡泊了的祖宗有太多牵扯。
我把他挖出来,避免了他魂魄消散,他下地府,替我问一件事,交易成了,我们就此缘尽。
“那是一个很无趣的故事。”他笑容淡淡,眉眼里仿佛有些冷意。
我立刻说:“那就不说了。”
他擡眸看我,弯起薄唇,道:“你家这一脉,往上数几代,到我那时候,应该是我大哥的血脉。”
他是奶奶的二太爷爷的叔叔辈。
族谱是一个很有趣的东西,它清晰记载着时间的流逝,顺着脉络往上捋,就像鲜红的血管流淌着相同的血,在一个大家族中紧密相连。这是传承,也是一个家族存在过的痕迹。
“你大哥……”我问:“他是一个什麽样的人?”
“他是一个瘸腿的赌鬼,”盛谦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他逛窑子,抽大烟成了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