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敲门声很大,几乎是用砸的,里院都能听见,来势汹汹。
盛豹站起来,不耐烦道:“青天白日的,讨债啊?”
一桌子的人,几个爹的女人丶三两个大哥的孩子,还有他那个看起来年纪才十五六,大着肚子的大嫂,剩下的就是他们三个男人。
爹往前院去了,盛谦擡起头,目光落在对面大哥的脸上,看清了他脸上的心虚与害怕。
那一瞬间,他立刻明白了什麽,把筷子重重摔在桌上,吓得一桌子的人都抖了抖。
盛祖哆嗦了一下,勉强回神,气短地怒道:“你又发什麽疯?”
青年扶着桌子起来,直直看着他:“你是不是又碰了?”
他派人看着盛祖,但到底还是盛祖在这个家时候长些,他是能看得了一时,也不能回回没有疏漏,他本以为断了他的钱,他就买不着了。
可他低估了盛祖。
盛祖阴鸷地盯着他,眼底的青黑似乎预兆着不详,他的恨意几乎能从话里粹出毒汁:“凭什麽?凭什麽爹那麽偏心?凭什麽钱都是你的?凭什麽你一回来我就什麽都没有了?你为什麽不死在外面?”
盛谦看他一眼,什麽也没说,拄着拐杖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听到哗啦啦後一声巨响,女人们惊吓的尖叫声,外面平民百姓要攒上半年才能吃上一顿的肘子油腻腻滚到了鞋边。
他擡步,出了门。
一门之隔,他静静站着,听着里边的交谈。
他第一次见到爹这样谨慎的态度,天不怕地不怕的爹,对来人似乎很戒备,甚至陪着小心。
也就是那个时候,盛谦第一次觉得,父亲老了。
那些人走的时候,路过他时特意看了一眼,似笑非笑道:“这就是二少爷吧?”
盛谦看到了他们腰里别的枪,他没说话,让来路,让他们离开。
走进屋里,爹正扶着头,像是十分疲惫。
“那些人是谁?”盛谦问。
“太平山的土匪,”盛豹叹了口气,说:“你大哥借了他们一千大洋。”
盛谦攥紧手中的拐杖,问:“怎麽这麽多?”
“他那脑子,瘾上来就什麽也不顾了,”盛豹抹了把脸,说:“让人骗了。”
盛家能拿的出一千大洋,他家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但也是伤筋动骨的。
可向来争强好胜的盛豹却没有对抗的意思,他一分不差地赔了钱,然後这事儿就平了。
……
“一千大洋……”我想象了一下,说:“换成人民币有多少?”
“两块大洋,够一户普通人家活一个月,”盛谦垂眸道:“一千块大洋,可以买兵丶买马丶买枪,养一个军队。”
我瞪着他,追问:“现在那里还有钱吗?”
盛谦莞尔,对我笑笑,道:“没有了。”
我把双臂枕在脑後,没意思道:“真是没用的祖宗。”
盛谦又笑,我拿馀光偷瞅他,看他虚淡的眉眼间露出恬淡的笑,我发现,我不再怕他了。
“後来呢?”我忍不住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