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默然不知道该怎麽回答祝予安。
但如果是内心回答,陆默然会说是的,至少有一个人得知自己患病多年还能接纳自己,他不是被所有人否定的。
“陆默然。”祝予安想到了些什麽,“你每天洗澡的时候,我都能看到你的身体轮廓,很显眼,不是我在偷窥你。”
还没等陆默然说什麽,他又说:“我就觉得你真的很瘦,瘦到已经不健康了,皮包骨的那种,肯定吃过很多苦,能活下来也很厉害了。”
“我真的特别瘦吗?”陆默然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你感受不到吗?”祝予安问,“你现在都还穿这麽厚。”
他又说:“我记得的,你说你只有八十几斤。”
“是吗?”陆默然已经不记得了,“我应该快九十斤了。”
还是太轻了,祝予安心想。
陆默然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件易碎品,又轻又薄,必须小心翼翼。
“但是我觉得我从三楼掉下去就可以摔成一摊肉泥了。”陆默然看向窗子,是个防盗窗,安得死死的。
“别这麽想。”祝予安说,“你要是真的这麽怕,就要保证一日三餐都吃到,哪怕是吃得很少。”
“你就是来劝我吃饭的呗。”陆默然忽然变得低落很多,“我经常觉得我的嘴巴很干,喝很多水也没用。”
以前的陆默然真的以为是自己上火了,总是给自己灌一大杯水,就以为能吃得下饭了,实际上根本没有用。
米饭一进嘴里,就有一股腥味,又黏又干,好像要一口气把身体里所有的水都吸干净,再消失不见,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
想吃点蔬菜,却发现菜叶子上好像也裹了一层油,难以下咽,肉配合着青椒,也有一股怪味。
每次陆默然在饭桌前,就没有任何食欲,严重的时候闻着味都会想吐。
陆翔经常骂他挑食,李湘有时候会开玩笑说他只有两样不吃——“这也不吃,那也不吃”。
可是陆默然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他很难过,没有人能理解他并不是因为挑食,是真的没法进食,看到饭菜第一反应,不会觉得美味,而是觉得想吐。
于是就会有人说不要惯着他,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陆默然经常难过得掉眼泪。
他太感性了,经常哭,所以下一秒就有人说——“就说一句而已,怎麽就哭了”。
有一天他跟李湘说,他真的吃不了饭,一口也吃不进去,每次碰到饭就觉得很难受。
可李湘还是觉得他是因为挑剔,很无所谓的告诉他多尝试尝试就知道那些菜有多好吃。
没人理解陆默然,就像陆默然理解不了任何一道菜一样吧。
“喝汤。”祝予安说,“喝汤就不干了。”
“我觉得汤也很油。”陆默然说,任何食物都能被他挑出点毛病来。
“我不放那麽多油就好了。”祝予安说,“明天给你做吧。”
“你不觉得我很麻烦吗?”陆默然问。
“光觉得又没用,得解决啊。”祝予安说,“而且你还好吧,不麻烦。”
陆默然忽然又有点想哭了,从来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不麻烦的,也没有人会为他做出改变。
他觉得自己无法失去祝予安,全世界只有一个祝予安。
如果自己早点遇到祝予安就好了。
陆默然往他身边凑近了些,问:“你可以抱一抱我吗?就像我那天哭了一样。”
“嗯。”祝予安没有拒绝,而是大方地将他抱住。
抱住陆默然的时候,祝予安总能第一反应想到——陆默然的体温好像真的比自己低一些,全身上下凉透了,而且瘦瘦小小的,像抱着一个小孩子那样。
陆默然全身都贴在祝予安的身上,很近,两个人仿佛再也分不开,日复一日,形影不离。
“你是不是很想哭?”祝予安问。
“为什麽这麽说?”陆默然没想到自己这麽容易就被对方识破。
祝予安没有正面回答:“你要是真的想哭,哭一会儿吧,我不介意的。”
就像那一次两个人互相抱着流泪的对方一样,互不介意。
“哭出来不丢人。”祝予安又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