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信闻璱确实是有情绪了,果然自己完全没有想多,可是为什麽?
是生气自己的冒犯?可是他以前更冒犯的时候,闻璱都并没有觉得怎样。
如果说是害羞……弓铮皎一边生出迟来的暗爽,一边又有点心虚。
纠结了半晌,弓铮皎“嗯嗯呃呃”着,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闻璱又道:“说实话。”
弓铮皎只好诚实道:“应该,还算是有缘吧。”
他心道:肯砸钱怎麽不算是一种财缘?这不能算是谎话。
闻璱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也觉得。”
这麽有缘,这麽巧,他们刚好成为了世界上唯二两例绝症患者,又刚好曾在不经意间,改变过对方的人生轨迹。
“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从疗愈中心离职的原因。”
他突然这样说,弓铮皎当然洗耳恭听。
“从圣所毕业之後,我也按部就班地组建小队,进行任务。直到三年前,一个S档任务,点名要走了我的哨兵队友,却不要我,我才进入疗愈中心实习了一段时间。”
“论成绩丶论实战丶论积分,我没有一点比他们差,但被涮下来的也是我,你说我会不会很不服?”
闻璱很难做到不要强。
弓铮皎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却能理解闻璱的不爽,毕竟他不得不承认,在真正和闻璱接触之前,他也像刻板印象那样,认为闻璱也是一个柔弱的向导。
他静静听着,闻璱继续道:“进入疗愈中心之後,我加入了导师的项目组,当时研究的课题是‘基于精神力模型对向导素替代品的可行性分析’,但是因为数据有限,课题一直无法进入真正的实验阶段。”
说着,闻璱的眼神落在弓铮皎身上:“因此,我利用了你。”
弓铮皎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是……是你给我喂东西,那时候?”
他心里暗道,终于破案了,原来闻璱用了非常规手段,果然自己老被闻璱迷晕是有科学依据的,而不是单纯的发烧。
“是的。”闻璱淡然道,“所以,你不用把我想象得那麽高尚。不过就算这样,课题还是黄了,我担心这件事被人发现都来不及,才主动提了离职,也和你叔叔无关。”
当然,闻璱没说的是,事急从权,这其实是没办法的办法。
他听到同事说,里面那个哨兵大概活不过今晚了。
这个哨兵并不是第一次进入疗愈中心,由于危险程度太高,又无法进入精神图景,哨兵的家人已经签了安乐死协议。
如果这一次安抚仍然失败,还是只能继续消耗精力的话,哨兵的家人希望能尽快执行。
同样是注射高钾溶液,但对于哨兵来说,这个过程和普通人相比,通常不那麽“安乐”。
SS44520T,他并不因犯罪而被执行安乐死,而只是因为想要活下去。
那时闻璱无权置喙他人的选择,只是冲动地想要做点什麽。
所以,他冒险进入小黑屋,与其说是“安抚”,倒不如说是用精神力痛殴了对方。
但没关系,只要报告遮掩一下,普通人很难发现其中的不同。
他也动了歪心思,死马当活马医,他研究的课题,或许能对SS44520T的情况有些帮助。
尽管如此,他只来得及收集一份数据,还没来得及真正做出什麽,就被告知,协议生效,哨兵还是被安乐死了。
闻璱再意外,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不过,本以为这番话说过之後,弓铮皎会幻想崩塌,生气丶失落丶愤怒……都有可能,唯独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弓铮皎脸上又飞上一片绯色,说是气得脸红实在牵强,因为他颇有几分忸怩地问:“课题怎麽黄了?我难道没给你提供什麽有效数据?”
轮到闻璱一怔:“我不知道,数据已经被销毁了。”
事到如今,一个已经封存的课题数据当然被销毁了,但闻璱未必没有在那之前一窥的机会。
可他没看过,因为力排衆议负责哨兵丶进入小黑屋时,真的只是一时冲动。
只不过,事到如今,他自认为自己作为研究者的立场,在明知这于伦理不合的情况下做出这种事,也没资格再为自己辩解是否居心不净。
弓铮皎问:“为什麽销毁?这不是卓有成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