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璱眼神一凛,明白他终于要说到正题了。
就像宫博士不会放弃自己病态的热爱,宫董也同样不会放手曾经近在咫尺的利益。
“其实,对于弓铮皎的父亲来说,也是同样。”宫董仍然执意遮掩这层关系,“星海能源发布了几万条私人委托,还购买了许多其它涉及酸雨的常规委托数据,千万条数据里只出了弓铮皎一个例外,问题又刚好出在精神图景,简直同时解了我们两人的燃眉之急。”
“我掌握了千万条数据中的唯一一条错误数据——也巧,弓铮皎的父亲同样在研究这种催化剂直接作用于特种人的作用,让弓铮皎的状况看起来更加严重,也让我的话语权,更大了。”
宫董微微笑着,显然对此非常满意。
事到如今,闻璱算是完全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个别案例不至于会直接导致催化剂无法上市,但经过精心的运作之後在适当的场合放出,舆论的浪潮必然能让所得利益大打折扣,能直接减少好几个零也说不准。
不仅如此,希冕创辉在白塔的话语权也是星海能源为催化剂推广必不可少的。
闻璱缓缓道:“所以,你们故意卖出破绽,让柳部长主动加入,这层关系几乎也能表示白塔方面的站台……他对催化剂的事情,其实一无所知。”
“当然。”宫董笑道,“我当年注资时,倒是没想过能在今天带来这般机遇。”
偏偏特种人相关事务大多要经过白塔,又偏偏白塔这个机构的性质如此特殊,想把手伸进白塔,远比伸进普通人行政部门要容易得多。
闻璱只有最後一个待确认的疑问了:“柳部长给我的那个贴片式注射器,上面附着的就是这种催化剂?”
宫董颔首:“没错,虽然我没想到柳心致会把这东西交给你,但这其实是术前的最後一步。”
也就是说,一旦贴上那片注射器,弓铮皎大概就真的会陷入无法扭转的神游中。
闻璱下意识地提了一口气,仿佛是庆幸。
虽然再给他一万次机会做选择,他都绝不会在这件事上冒险,但此时此刻回想起来,闻璱仍然有种劫後馀生的感觉。
宫董善解人意地给了闻璱几分钟调整心态的时间,才再次开口:“我知道你们想要从小张入手拿到三十年前实验的证据,但是我很遗憾,这恐怕不行。”
就如同弓铮皎的存在之于预备推广催化剂的星海能源,宁滂的证据之于希冕创辉这个生物科技企业同样。
所以,在张律师这个危险的“线头”展露异常行为之後,他也被高度监控,当然不会错过柳部长近日的频繁探望。
面对着这个不得不接受的显示,闻璱似乎有些怅然,再开口时声音有些低沉:“所以弓铮皎他……”
“没救了吗?”
“怎麽可能。”宫董笑着摇了摇头,“手术并不会致死,三十年前就不会了,现在技术进步,他只会比宁滂更健康,也比他现在更安全可控,你们可以重新培养感情——当然,最好让他从此远离催化剂,毕竟从宁滂身上你也看到了,他的精神力仍然存在,只是变得萎靡,催化剂会带来什麽负面影响,我也不好说。”
一个更可控的活证物,简直令宫董满意到无以复加。
默然良久,闻璱最终道:“……我没有什麽别的要问的了。”
宫董道貌岸然道:“我理解你的心情,铮皎毕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闻璱垂下眼眸:“既然如此,看来我也没有见张律师的必要了……请容我离开吧。”
“请便。”宫董体贴道,“我的司机在楼下,您可以乘他的车回去,放心,我不会对您做什麽的。”
未必是不想,大概是不敢,毕竟弓铮皎的用处还大,现在的状态又可以自由行动,宫董也确实不会选择在此时对闻璱动手,省得弓铮皎发疯满盘皆输。
闻璱道:“不用了。”
他转身便走,背影似乎有些沉重和疲惫。
临出门前,他却蓦地回头望向宫董。
昏暗的灯光里,宫董坐回暗处的沙发上,重新拿起电脑开始办公,手指在键盘上敲击的节奏都是轻快且愉悦的。
一束光因闻璱拉开门而打入房间中。
闻璱突然低声道:“但如果有催化剂来源污染区的证据,一切都会化为泡影,对吗?”
宫董脸色微变:“真可惜,这不可能。”
他说得似乎不能算错,酸雨是唯一一样在污染区都不能被特种人目击观测的污染物,更不用说普通人了。让普通人相信丶承认这份证据的存在,堪称是个僞命题。
闻璱轻飘飘道:“是吗?”
话音落下,他背後便冒出一双翅膀,裹挟着一阵外间燥热的夏风卷进病房,将清凉的空气一扫而空。
闻璱又道:“其实我听说过一种理论,特种人相比于普通人而言算是变异,但如果将时间的尺度放大再放大,生物的历史有另一个词来形容这种‘变异’。”
“那就是——进化。”
宫董正要将他喊住,却被眼前景象惊得怔住片刻,直到闻璱的身影越来越远——宫董猛地反应过来,闻璱飞走了——不对,闻璱怎麽会真的长出一双翅膀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