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上次是他临时改了时间,尽管许痴知道他不提改时间对方也会提,但总归还是他反悔在先,许痴往对面发了一个ok的表情。
段淮生的画室在城郊的一座小院子里,这里正处在繁华与静谧的交界处,往前走两步就是热闹的大都市,而往後退两步就是荒无人烟的山林,许痴按着段淮生给的地址来到院门前,古朴厚重的木门上俏皮地画着各种涂鸦,嘻哈风和古典风碰撞在一起,竟然有种奇异的和谐。
“叮咚——”许痴按下门铃,揣着手站在门前等待。
没等多久,大门自动向内打开,许痴顺着两扇门中越开越大的缝隙看去,门里面的台阶上站着一个人。
许痴擡脚走上鹅卵石小路,等他进门後,那扇大门自动在身後合上,许痴顿了顿,没说什麽,继续走过去。
段淮生立在台阶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许痴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金色的阳光在许痴周身渡上一层柔光,像天使。
“你来了……”段淮生差点看痴了。
“嗯。”许痴站在离他一臂的距离,没有再近一步了。这个距离很微妙,小于这个距离就会显得太近,只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或者恋人才能被允许在这个距离里,而大于这个距离又显得太过陌生和戒备,那样就成了陌生人或者敌人了。
段淮生抿了抿嘴,转身带着许痴穿过一条条走廊,绕过两间小屋子,最後来到了一处空旷的草地前。
这里的布局和许痴想象中段淮生的画室非常不一样。没来这里前,许痴觉得段淮生这样的大画家,应该是在一间现代风格的欧式建筑内,四周摆满画板和画布,颜料水粉不拘小节地泼洒在地板上,形成经年难去的彩色斑点。
许痴站在葱绿的草地前,诧异地看着段淮生熟练地走到草地中间的红色石板上面,这里有十几块各色各样的石板,不规则的形状让它们显得更加俏皮可爱。
红色的石板上放着一张简单的丶没什麽花纹的木椅子,还有一个落地画架,画架上是一张方方正正地画板,上面妥帖地蒙上一层水彩画布。
“露天的?好新鲜。”许痴确实没想过段淮生的创作环境会是这样的。
段淮生脸上露出自豪的表情来:“是吧?我喜欢这样的感觉——在湛蓝的天空下,有阳光,有青草,有缤纷的色彩。”
他说着,笑着张开手臂,此时刚好有一阵风吹来,吹得两人的发丝微动,段淮生看着许痴,兴奋地道:“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这在冬天可不常见。”
“你来,来这边——”段淮生激动地拉着许痴的手腕走向草地对着的一间房间,他推门进去,许痴跟着他走进屋子里面。
他一路观察着四周,发现这是一间储物室,很方便的地理位置,平时存放一些用不到的工具,放一放需要风干的画作。
“带我来这里做什麽……啊……”
随着段淮生再一次推开里间木门的动作,许痴的视线直直地冲入房间。
“哈,怎麽样?”段淮生喜悦极了,看着许痴痴迷的模样,心中那点听腻了夸赞很久没有出来的骄傲感嗖地窜起来,在心头炸开一小簇烟火。
这是怎麽了?段淮生意识到自己的反常,按了按心口,别过眼去,生硬地咳嗽了两声:“咳咳,你想看的…都在里面了。”
“好美……”在网络上看见的通过电子照片记录下来的图片永远比不上亲眼所见,尤其是艺术。
许痴磕磕绊绊地走向他最爱的那幅《海浪》,幽蓝色的海水静谧而深邃,天与水以黄金比例切割开,波浪渐起的海面与天相接,灰色的天空预示着风暴即将来临。
指尖停在一簇一簇灰白色的浪花上面,明明中间隔着空气,许痴却觉得自己格外真实地触碰到了风暴下的浪花。
乌云吞噬了最後一丝阳光,霸道侵蚀着蓝色天空的最後一方洁白云朵,海底深处传来一阵不知什麽生物的悲鸣,悠长又摄入心魄,声音的馀浪从很深很深的地方传上来,在海面上形成一圈又一圈水纹,水纹翻滚起浪花,洁白地丶柔软地,错误地替代了天空的白云,在这个时刻显得那麽的脆弱,那麽的不堪一击。
可是——
真的不堪一击吗?
一簇浪花的消散,迎来的是下一簇浪花的新生,前仆後继,薪火相传,滔滔不绝。
千百簇的白色浪花在海面绽放,它们在这个世界短暂地停留不到一秒钟的时间,而就在这一秒钟的时间里,它们也从未低头,它们昂扬丶用尽全身力气地肆意盛放,在无人所至的海洋中心歌唱着属于自己的赞歌。
生命滔滔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