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苦旅里太久了,都快忘了被爱原来是这麽幸福的滋味。
许痴死死地抓住母亲的衣角,这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会无条件包容他丶给予他温暖的人。他想回到十年前,不,二十年前,回到一切最初的样子,回到日子不那麽糟糕的时候。
“小痴呐……不哭丶不哭。”白万诗心疼地紧,看见许痴抱着碗埋着头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地坠,她也不好受。
“妈妈丶妈妈……”像咿呀学语期一样,许痴不住地叫着母亲,他呢喃着,呼唤着,不断重复着。
白万诗不停地应着,许痴叫一声,她就回答一声,她耐心地等着儿子平复心情,她知道最近许痴受到的打击不小,她有节奏地拍着许痴的後背,耐心地哄着。
“不哭宝贝,不哭丶不哭,不哭……”作为母亲最见不得孩子难过了,她敏感地察觉到了什麽,哄着哭成个泪人的许痴,感受到手心里许痴後背薄得和一张纸一样,背部的骨头都能清晰感受到。
太瘦了。自从许痴和商家小子结婚後就不经常回家了,白万诗原本以为是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家过得幸福就不愿意和父母黏在一起了,可是她看着现在的许痴,似乎事实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哪有做母亲的看不出来孩子过得好不好呢?她一眼就能知道,尽管许痴藏着掖着掩盖着某些事实,但她还是能感受到——她和丈夫两人捧在心上的孩子,过得并不幸福。
怎麽会这样呢……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怎麽会这样呢,瘦了好多好多啊……
以前他们的孩子是多麽幸福快乐,被养得白白胖胖的,一看就是用了心的,这才过了多久,就瘦成这样,就为了一顿早饭哭成这样。
白万诗突然很後悔,後悔得要命。她听信了许痴自己说的和商淮年一切都好的谎言,信了每次许痴回家特地打扮出漂漂亮亮的假象,也信了他说自己腿脚不好不爱出门所以让商淮年一个人去参加晚宴而不带伴侣。
也是昨天住进了屋子里她才知道,这一切都是许痴维系出来的一场虚假的美好泡沫。
她晚上一直失眠,深爱的丈夫的离开对她的打击不小,她心里闷闷的钝痛,如同被抽了一半的魂走,翻来覆去脑海里都是年轻时和对方恋爱时的画面,闭了好几十次眼都没有睡意,後来干脆就不睡了,她起身想去外面阳台上吹吹风,醒一醒胀痛的脑子。
这一走,就有点迷路了。这里并没有许宅那麽大,结构也没有家里复杂,但是因为白万诗是第一次来,加上晚上摸黑走路,她一时间没有分清楚方向,本来想往外走,结果越发往里走了。
她走到一间小小的花房里,花房里的花不多,走个流程似的装点了五六盆,但是都枯萎了,看不出那是什麽花。
许痴她是知道的,从小就不太会养花,小时候抱了盆君子兰放在卧室里没几天就浇水浇多了给淹死了,还朝她哭了好久,说再也不养花了,後面许痴也养过,但都不太长久,每次花死了都哭,哭过了又接着养,直到再长大一点意识到自己是个花卉隐形杀手後,许痴才没折腾那些花花草草了。
可这个家里不只有许痴。据她所知,商淮年的妈妈很爱花,也很会养护各种花草。
那麽做为儿子的商淮年呢?就这样任凭着这些花枯萎在这间屋子里?是不会养丶还是不想养?
白万诗咬着嘴唇,一边听着许痴呜呜的哭声,一边心里有些气闷。
她还想起今天早上做饭的时候,冰箱里堆了很多车厘子。这水果并不陌生,她知道许痴爱吃,过去许痴也爱买,但她的孩子有一个小缺点:总是眼大肚子小。遇着好吃的就一箩筐一箩筐地买,买来堆在冰箱里当储备粮那样,一盒垒着一盒,没个一两个月是吃不完的。
吃不完怎麽办呢?秉持着绝不浪费粮食的原则,一家三口在车厘子快要坏掉的时候一口气解决掉,那两天的中饭晚饭都变成了红彤彤的车厘子,几个人吃得快把肚子吃撑,每到这个时候许痴就会发誓下次再也不会买这麽多了——当然,下次还记不记得这话那就是下次的事了。
可当她看见冰箱里成箱的丶快要过保质期的车厘子就知道,没有人帮许痴一起吃了。她翻出压在最里面的几盒车厘子,果然,已经坏掉了。
她想或许是她太敏感了,想得太杂太繁琐,万一商淮年本身就不爱吃这种水果呢,万一只是最近太忙没来得及回来检查一下冰箱里的东西呢……
她试图给自己洗脑,让自己不要多想,这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仅凭这点点细节判断不出什麽,或许一切都是她的臆想,
但不行,她是许痴的妈妈,不是商淮年的妈妈,孩子有可能在受委屈,做父母的哪里能不担心?哪里能忍得了呢?搁她年轻的时候,要是有人赶让许痴受委屈,她保管提着根棍子上门去讨个说法。
她是妈妈啊,她是最希望许痴过得幸福丶活得自在快乐的人。
可现在,她发现许痴就像一颗快要变酸的果子,酸唧唧地挂着苦味的泪。
这不行,她得让这颗好不容易养大的果子幸福一点,再幸福一点,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他不能变酸,也不能变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