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几乎是乞求着讲。
——商淮年不想再看见许痴这样了。
重逢的第一眼,他看见的是面前的人瘦了。瘦的好厉害。
他一开始没打算说的,过来只是想看看许痴过得好不好,看看他生活的环境,走一走他生活的城市,如果许痴过得好,自己也就放心了,毕竟一个离婚的前夫没什麽资格打扰他的生活。
——可是这个以前吹不得风淋不得雨丶吃鱼都嫌刺儿多的小少爷,现在可以一个人扛起那麽重的箱子,撑着一把单人伞跑来跑去满城窜地兼职,甚至就连被人挤兑了也一声不吭,把苦往肚子里咽。
他不知道许痴心里怎麽想的,可他觉得,再这样下去,这朵玫瑰,真的会枯萎掉。
这些天,他跟着他,守着他,看着他——看着他不知疲倦地来回跑,面上公式般的表情,好久好久看不见一个笑容。
起初他还惊叹这人怎麽这麽拼,不会累吗?可是随着一天一天的重复,再高强度的工作下许痴也不休息,片刻都没有,这人像是有什麽执念一般不停地上班丶挣钱丶打工丶挣钱,完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商淮年好几次,看见许痴站着都快晕过去了,明明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他也只是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甩干手心的水珠,什麽话也没说。
可人怎麽能不累呢?
人是会累的呀……
所以,他想,如果告诉你我全部的爱意,你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他不觉得自己的爱伟大,但他想,许痴身边爱他的人都离开了,那自己就不能再离开了。
“许痴丶许痴……你能不能开心一点……”
不要这样辛苦了,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你该知道,有人爱你,有人好爱好爱你。
许痴呆愣了好半晌。
他的睫毛颤着,眼光闪烁着,不可置信地朝後退了几步。前面是墙,背後也是墙,他啪叽一下撞在墙上,一根一根扒开商淮年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
然後蹲下,抱住自己,像个小孩那样。
他的头埋在膝头,眼前是长裤的黑色,深沉的,捉摸不透的黑色。
许痴呢喃着,细若蚊吟:“你说……你爱我……”
“你说……你爱我……”
他忽然觉得明天早上就算升起两个太阳他也不觉得稀奇了。
商淮年在他前面蹲下来,有些卑微地听许痴的回答,一字一句,字字入耳。
商淮年不敢再说什麽了,他要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
“哈哈哈……”许痴从膝头擡起头,一张艳色的脸在黄色的灯下是那样美丽,那样脆弱,他的眼眶泛着红,眼里似乎含着泪,也含着狠,他说,“商淮年,哪有那麽好的事啊。”
他花了三年接受自己的丈夫不爱自己,好不容易快要释怀了,这个人却突然说爱,说他过去求也求不得的东西,说他们本该在一起,是曾经是爱错了人。
那他又算什麽呢?
许痴已经无心去怪最任何人了。
许痴眉毛弯了弯,瞧着商淮年,边哈哈笑着边往後仰:“太晚啦,太晚啦……”
只能怪风太大,怪雨太急,怪我们没能好好相遇。
他隔着朦胧的夜色看见商淮年手上戴着的一圈素戒,款式太过熟悉,熟悉到他有片刻恍惚。
恍惚後是清明。是呐,他的那枚已经被他扔进长江,早不知喂那条鱼去了。
刚刚差点忘记了,戒指……原来是一对。
里面也会刻着我的名字吗?去哪里翻出来的啊,不是不愿意戴吗。
“商淮年呀,我应该是不爱你了。”许痴低低地讲道。他说话的声音有些虚弱,显得底气不足似的,咳嗽了一声,声响加重了一些:“真的……你走吧!不要在这边陪我耗下去了,你有公司,你有事业,你有你的人生。”
“那些都没有你重要!”
“胡说。我一点也不重要……”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眼前越来越迷糊,伴随着消弥的声音的还有突然垂下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