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了然一般,平静地陈述着:
“而是我的感受。艾德里安,你让我知道我也可以爱谁,就如我发现泉水的滋味一样——爱人的感受也那样美。从而,我开始贪图很多东西,比如每天都能见到你;比如你能为我立碑;再比如,你会一直记得我。”
说完,萨特终于敛了神色,定了定,仿佛下定决心般很清晰地说:
“艾德里安,你让我知道我活过。”萨特的嗓音顿了顿,陡然变得有些沙哑:“不是在别的任何时候,而是在你点破我爱你时,我既痛苦又欢愉地发现,我活过。”
艾德里安怔了一下,对萨特话中之意似懂非懂。
萨特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般说:
“只要你想,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包括舍弃过去的执念,甚至包括,舍弃我的生命。”
艾德里安望向他的眼,帐篷中寂静无声,只剩震耳欲聋的爱意在肆意流淌。
人死後会去哪?
艾德里安与萨特聊过这个话题。
对人类而言,死了就是死了。作为人类的萨特不会重生,也不会再出现。尘归尘,土归土,构成他身体与灵魂的无数灵息会回到风中,成为无数不起眼的灵息中的一员。
艾德里安想他死吗?显然不。可他敏锐地觉察到,如今萨特的死意来自生意,正是因为他想活,想作为一个个体享受爱与被爱的滋味,才会愿意将生命献给自己爱的人;正是因为他想活,才能真正作出这个沉重的承诺;正是因为他想活,才会在这个无人的月夜,在没有人知道的荒郊野外,对一个本不是人类的生灵吐露自己最深处的爱意。
艾德里安想到这儿,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懂人类了。
“萨特。”
他很诚实地说:“可我不想你死。”
萨特低下头,很浅地干笑:“嗯,我知道。”
艾德里安的脸有些红,似乎是憋的。萨特又笑道:“我会尽可能不让自己死,如今我有了新的使命。”
“什麽?”
“老到成为一个老爷子,让你看看,人类老去是什麽样子。”
“我也会一起老吗?”
“我不知道。”
说罢,他重新与艾德里安四目相对:“如果,你能将有关我的记忆带回神树,那某种程度上,‘萨特·赫斯菲尔德‘就会在精灵的族群中永生。”
“为什麽?”
萨特扣住他的身体,很轻地说:“因为我始终没有被忘记。无数个精灵会看到有关我的记忆,甚至有一些精灵会继承你的灵息,成为不一样的,但崭新的你。”
“萨特。”
艾德里安愣愣地答:“我现在不想自己的生命在神树里凋谢。”
大概这种害怕,与人类害怕死亡是一样的。萨特没有揭穿,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直到艾德里安说出下一句:
“我不想将有关你的记忆,”艾德里安顿了一下:“分享给其他精灵。”
萨特讶然。
以人类的思维,绝不会想到精灵还有这样的吃醋方式。他愣了又愣,半天不知道该接什麽,最终只是伸手捂住艾德里安的眼,很慢地说:“你确定是这样…?”
“嗯。”
艾德里安垂下眼:“想到他们会看见你,我就…”
他思索了半晌,终于寻到一个词:“很不安,很不安。”
萨特揽住他,将人扣进自己怀里:“我的心肝。”
“什麽叫心肝?”
艾德里安擡眼问。
萨特没有回答,只是将他按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念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地说“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