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最终落下一个定论。
萨特这时才答道:“不必客气,艾德里安。”
他低头端详花儿的形状,想起精灵丢了那袋糖的事,本想伸手摘下一朵,又想到精灵小心翼翼不忍踩到任何一片花的样子,伸出的手顿了一下。
“我可以摘一朵麽?”
萨特谨慎地问。
“摘?”精灵思索两秒:“你是说,把它取下来。”
“嗯。”萨特想到这儿,不知为何有些窘迫:“这种花的根部有些甜美的花蜜,你不是还想着那袋糖麽?”
艾德里安的眼眨了眨,并不阻止:“萨特,精灵不会杀花,也不会干涉人类的行为。”
言下之意,虽然精灵不会摘花,但他并不干涉人类摘花。
萨特笑了笑,很轻地托住花瓣,随即巧力一旋,将花瓣及花萼的连接处掰开,他示意精灵道:
“花蜜就在这里。”
精灵看着根部略有些湿润的光泽,小心地伸出指尖。萨特将花一撤,提醒他:“精灵,不要用手。”
艾德里安很乖顺的收回手,小心伸出舌尖在根部舔舐一下。
“是甜的。”萨特笑弯了眼:“对吧?”
艾德里安品味着那很淡很淡的甜味,轻轻点了点头。萨特又说:
“这下,整个精灵族群都会共享有关花蜜的记忆,知道它是甜的。”
艾德里安微微瞪大了眼,久久地凝视着萨特。
精灵确实不知道花蜜的味道。
祂们只是欣赏花丶在花丛旁歇息丶汲取花的灵息,可从不会像人类一般,略有些残忍地掰开它的内部,寻到那一抹隐秘的甜。
人类的活动是创造与毁灭,破坏了许多生命丶又重新缔造很多前所未有之物,而精灵只不过是旁观。因此在他们有限的生命中,尝过的滋味却不知为何能比寿命长达数百年的精灵更甚。
艾德里安接过萨特手上的花瓣,盯着它的模样,出神般看了片刻,随後他想到,或许这就是原因。
离去时,艾德里安还十分念念不舍。
萨特看出它的情绪,安抚般道:“总有一天你会找到神树。你不是说了吗?拥有魔力的精灵可以使用风叶魔法,召唤漫山遍野的花为你而开。”
“萨特,”艾德里安道:“还有多久呢?”
“快了。”萨特的嗓音有些飘渺,不知在对谁说。
越临近深渊入口,两人越能感受到其魔力的外溢。
马匹明显躁动不安,在踏入某个区域时彻底定了下来,不肯再前进。萨特小心下马,将佩剑扣好,转身对精灵说:
“马匹不能再前进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艾德里安凝视着远处被树冠遮住的天地,很轻地点了点头。萨特半抱半托地护他下马,两人仔细地将马匹系好,马匹依旧有些躁动,萨特只好将马往回牵了些。
两人缓步前进,森林里的树木看着虽还正常,长势却张牙舞爪,有些吊诡的模样。
直到进到某个时刻,两人眼前突兀地出现一棵与其馀草木都不同的树。
这棵树通体蓝黑,形状诡谲,只有干涸的躯干而无叶。
艾德里安想伸手触摸,被萨特紧紧拉住:“不要摸它。”
萨特从背後抽出剑,有些谨慎地拉开距离:“这是被深渊诅咒侵蚀的树,我们离远一些。”
艾德里安望着它出神,身体却不动。萨特上前拥住他,体贴地问道:“怎麽了?”
“萨特,”艾德里安有些发怔:“它告诉我它很痛苦。”
萨特停下动作,将剑收回鞘中,用手心安抚似的摸他的脊背。此时艾德里安轻轻推开他,将那把银色宝剑从腰间抽出。
萨特下意识退远两步,只见艾德里安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端正地举起放于胸前。随着魔力的运作,一阵轻而飘渺的魔力从剑心溢出。
“艾德里安…”
萨特後知後觉:“即便你救下这一棵,前面还有很多棵…”
萨特深知这一棵树仅仅是开始。越往深渊入口而去,越会有数不尽的被诅咒的草木,可他无法说出那句话——
让艾德里安不要救它,他做不到。
艾德里安对身後发生什麽并不感兴趣,只是专心施展剑魔法。
银色光束从剑心中産生,轻柔而有力地包裹着那棵树木的枝干,最终将其完全包裹在银色光芒下。
艾德里安轻声说:“安息吧。”
银色光束顷刻间四散开,缥缈在空中无影无踪。那棵树曾经存在过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坑洞,彰显它生命的最後一个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