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不了某日她为帝君做事可能殉职的危险。
他已经没有亲人朋友……
只剩她,只有她。
而她,随时可以舍下自己。
忠心与情爱将二人分隔出巨大鸿沟,他只能站在另一端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永远不会回头。
为了帝君,四个字。
放在从前他会欣慰于底下人对帝君的忠心。
放到现在,是他不能承受亦不能倾诉的苦楚。
宋十玉慢慢松开紧握住她的双手,轻声唤她的名:“金……”
才说出一个字,窗外呼啦啦走来一行人。
打头的那个浑身掉毛,走过时银白毛发如针,在薄阳下漂浮。
宁野跟在他身后,还拿着把篦梳,满头满脸都蒙着层白蒙蒙。
他们走过,窗台上那碗药都加了不少“料”,金九更是没忍住,被狐狸毛惹得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她不打还好,一打,脖子上的伤口崩裂,往外渗出鲜红。
白布上迅速绽开大片红艳。
“走开走开。”狐狸心情不好地赶人,他正沐浴,就被宁野从浴桶里揪出,赶来看金九。
宋十玉扶着床柱起身,身形晃了晃,立刻被宁野扶住,她看了看他憔悴的脸色,平和道:"去歇息吧,她已经熬过这关,不会再有事了。"
"等她好了……你们再告诉我吧。"宋十玉慢慢立直身子,"我有话对她说。"
明明人就在眼前,相隔不远,可以直接对话,他偏偏让宁野传话。
狐狸觉出不对味,和宁野对视,又往外边看了看,星阑和上官月衍也在面面相觑,在场的人都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宋十玉慢慢走出屋中,身影消失在屋外。
"负心薄幸的女人……"狐狸意味深长。
星阑从窗外探进脑袋,满脸忧虑:"他该不会不同意跟你的婚事了吧?"
女官也分很多种,若不是这次这么命悬一线,星阑都不知不会武只靠机关术的金九竟会面临如此危险境地。
她和宋十玉相处时日不短,能看出他是想安稳度日的性子,这次来这么一出,怕是吓坏了。他没有家人朋友,只有金九,和她哥不同,若金九真出事,宋十玉二话不说就会下去陪她。
能同死,却不能忍受金九这般待他。
星阑不知道在山林发生过什么,只根据上官月衍零碎说了点,能拼拼凑凑出整件事。细节诸多,她不知其中最重要的是出事前,金九曾因要保全他的性命使计丢下他,还以为二人只是普通的闹别扭。
知晓关键的金九仰望头顶屋梁,听到星阑这样问,心情渐渐沉入谷底。
可她没忘了一件事:"你怎么在这……"
才说出五个字,她发现喉咙里便有腥气涌出,鼻息间俱是血味,她张了张嘴,呕出满口暗红。
"少说话,差点被割了脑袋还这么嚣张。"狐狸拿出几枚银针,生疏地摸索她臂上穴位,扎了两针后又拿出妖族的创伤膏,递给宁野让她动手止血。
星阑忙说:"我童试没考,去……诶!诶!你听我说完啊!"
金九才听她开了个头,伸手就要把她从窗户那拽进来听她好好解释一通,像极平日虽不怎么看顾,却极其望女成龙的长辈。
宁野赶忙按下她的手,遣散所有人,只留下上官月衍与金九说明白,她跳崖后所发生的一切。
金九醒来这日,恰好是事发后的第十日。
她们如今在奉远镖局驿点休养生息,等她好转些再继续上路回沧衡城。
星阑之所以没去童试,是担心金九等人出事,骑了匹快马去找信任的武人。
"她还是挺聪明的,知道军队调遣需要时间。而找到我们,只需要半日时间。"宁野笑笑,"正好,我家狐狸算出你们可能会出事,死活要我们停在离你们出事地点的上一个驿点,所以星阑才能这么快找到我们。"
上官月衍开口宽她的心:"你不必担心她童试没考,等到秋闱乡试,我们家会给她一封推举信,破格送进去试试。放心,不会使什么下作手段,能上就准备准备考会试,不能上就落选回童试重新开始。"
她们家虽三代从官,但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何况帝君对这事看得严,她们不过是开了个小小的后门,放人进去考而已,又不是卖官。
金九放下心来,又忍着疼,指指门外,在半空中写了个"十"字,又画了个金匣的形状。
狐狸"哼"了声:"你还知道关心人家啊,他都陪着你一块跳崖了,要不是我来得及时,你俩可以躺同个棺材板哎呀!你打我做什么!"
宁野使劲揉了揉他脑袋,咬牙道:"弄好了就赶紧出去,没见人家还重伤吗。在这当口戳人家心窝。"
"嘁,走就走,这是伤药,每日涂抹。窗边那碗药也是,记得喝,再歇三日就可以上路了。"狐狸拉长了脸,抽过宁野手中的篦梳到外头梳他的毛。
"怎么觉着你家夫郎越来越娇气了?"上官月衍虽与宁野不大熟,但跟随帝君身边多年,早知宁野和帝君的关系,偶尔帝君出宫游玩,必是有她们相陪的。
宁野摇摇头,叹气道:"我惯的,你先把药喝了。"
说完,她去拿窗台那碗药,看到药汤上飘着的狐狸毛,纠结半晌。
妖仙也是仙,喝了应当没事。
自己不也是天天喝狐毛水。
金九没注意到宁野脸色,叼起芦苇管猛吸一口,苦得她直皱眉。
她边喝,上官月衍和宁野边讲起那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