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紧她的手臂,在澹兮又一次抽出蛊虫时,清醒着想一件事。
她若不开口,那就怨不得他恢复身份后以势压人了。
她的夫郎。
必须是他,只能是他。
第79章不出所料。睡了两日,醒来那刻没有看到她。头顶屋梁仿佛八
不出所料。
睡了两日,醒来那刻没有看到她。
头顶屋梁仿佛八卦阵将所有思绪困在其中,逡巡每根木杆,嵌合成块的榫卯,深灰色瓦片下叠木雕花,大多是瑞兽吉纹。两根细麻绳结结实实捆在斜上方木梁正中,移开了些,再往下,又是那十二根细芦苇杆。
发黑的蛊虫悬挂在杆上,像古筝上凸起的筝码,尾部丝线从高到低,斜斜覆盖在芦苇杆前方,暗色血迹染透细杆,流到麻绳尾端,干涸成血层,酥脆地随时被风刮下一星半点。
宋十玉凝视那些蛊虫尸体许久,想起从前与它们共生时的种种画面。无事时,它们就乖乖爬伏在胸口,督促心脏起伏。每当心绪起伏太大,它们就到处乱窜,啃食他的内脏。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能摆脱这道束缚。像告别又爱又恨的朋友,舍不得,却不得不告别。
屋外有风灌入,他渐渐反应过来,胸口已无从前时不时抽紧的感觉。
病去如抽丝,数十年来的压抑在这刻解脱,提线木偶般沉重的身体好像在这刻才终于归他所有,控制他的缠丝蛊尽数剜出,轻快地不似他自己。
宋十玉抬起手,细细去看自己手背上的青筋,盯了约有一刻钟才确信,缠丝蛊真的解了,以后不会再有心疾相伴,他终于可以像个正常人那般生活……
可是,她呢……
不等宋十玉想起那人容貌,屋内响起踩木屐的动静。
他微微侧过头去看,牵动背上伤口,疼得他泌出冷汗。
“醒了。”澹兮没有再束发佩银,而是换了身普通人家的衣裳,一头微卷长发垂落,仅在左侧扎了小辫,用石榴红发带扎紧。可他身上穿的衣物是靛蓝色,与这抹红根本不相配。
发带谁给他的?
金九吗?
宋十玉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却看这发带异常刺眼,扎得他眼睛发疼。
他忍了忍,先向澹兮道谢:“谢谢。”
“谢什么,要不是我家阿瑜,我才不管你。”澹兮说着,径自坐在窗台上,伸手去探他的脉。
微卷长发垂落,连同那根石榴红。
望着澹兮那张根本不如自己的脸,宋十玉抿唇,避开他的触碰。
“你还有脾气了?”澹兮依旧是一点就炸的性情,“行,反正缠丝蛊已解,后续与我无关,爱死哪死哪。在我家阿瑜身边,没少动情吧?我就没见过那么难撕的缠丝蛊,让你寡欲你寡到床上去了?靠着狐媚手段让我家阿瑜对你迷恋至此,你还使了什么手段让我妹也替你说话?”
宋十玉忽略他一系列骂声,直接问:“她在哪?”
她在哪。
为什么不见她?
“你管她在哪,她又不是你的谁。既然要与她分开就分开地彻底些,别给我拉拉扯扯,令人恶心。”澹兮被他气着,也不想着替他诊脉这件事。
左右缠丝蛊已经解干净,他这次来只是看他死没死而已。
既然已经醒了,留下已无必要。
澹兮蹦下窗台就要走,忽听到背后宋十玉出声:“你们族,堵不如疏。若你同意退婚,我会帮你们拿到行医证,以后以医师身份行事,再慢慢扭转百姓对巫蛊术的风评。前期开医馆所需钱财我一力承担,若出事,我会替你们出面。还要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到此为止。
什么到此为止。
他总归是放不下。
然而气头上说的话,要花大代价收回。
人在坠入情网之时最易冲动行事。
他守了她十日,看着她生死一线,夜里无数次崩溃,理智早已随着她跃下山崖那刻消失,风度礼仪端庄他都不要了,只想她平平安安。
好不容易她醒了,第一反应竟是回避。
她开始与他生疏,不再将他当成她的花魁郎君。想用赵朔玉这个身份与她成婚是难了些,可还没试她就开始思量抉择,就像在金铺那时抉择他适不适合当夫郎。
计算,审视,她并不如他想象中爱他。
时至今日,他依旧舍不得放手,甚至无法想象将来没有她,他要怎么活。
澹兮听到宋十玉开出的条件,霍然回身:“阿瑜知道你私底下这么卑鄙吗?”
这就卑鄙了?
宋十玉想笑,他不过是学着金九的作派商量着让澹兮主动退婚。
他还没用权势压人,没有私底下使阴招,怎么能算卑鄙?
"她知道,我善妒。"宋十玉干脆承认,"若你不同意,也可以。不过是早分开晚分开的区别。她们家金铺账本你看了吗?家中关系你理得清吗?我试过让星阑看账本,她竟看不出假账诸多端倪,她不懂,你与怀瑜相处时不会谈到这些,那我猜,你必定不懂。"
"入金家,她要争家主,不单单是占了夫郎身份,还要会管家。你都不会,难道指着她一个人做了全部?桩桩件件,你们数十年感情经得起消磨吗?"
说完,屋内响起宋十玉压抑的咳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