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匙在喂到皇帝唇边的瞬间,他紧闭着的睫毛忽然颤动了一下。
宜贵妃立刻放下药碗,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掌心的温度让皇帝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
“陛下您醒了?”
她熟悉的腔调响在皇帝耳畔,一如当年初识般温柔:“陛下不必忧心,御医说只是暂时的气急攻心,调养些时日便可恢复。”
皇帝睁开眼时,模糊的神志竟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的眼神落在宜贵妃鬓边的碎发,竟然不知何时已经染上白丝:“怎麽会是你来照顾朕?”
“臣妾作为贵妃,于情于理都该来照顾陛下。”
宜贵妃将汤药放好在床头柜上:“臣妾这就去唤御医来替陛下看看情况。”
她起身欲离,手臂却忽而被用力拽住。
“阿星别走……”
皇帝想说些什麽,话到嘴边最後也尽数吞咽回去,复杂的眼神对视着她。
阿星,阿星,原本最为亲昵的闺名,他有多久未曾再开口称呼了?
皇帝自诩最爱的不过是多年来好好保护着的静贵嫔,同宜贵妃不过是抢占其母家势力,逢场作戏。
可时隔多日再度喊出一声“阿星”,他却觉着心肝颤抖着痛,怅然若失,不可复得。
宜贵妃轻轻地将手臂抽离开来,温柔地福了福身:“陛下还有何事需要嘱咐臣妾的?”
“替朕倒杯水来……”皇帝含糊地别开眼去。
茶杯倒好温热的清水递到唇边,宜贵妃的动作自然,没有丝毫谄媚或畏惧。
从前夫妻间相处时,她或朝他羞怯的娇嗔,或朝他不满地轻捶,如今想来已经通通化作旧时的遗珠。
皇帝再度被清水所呛到,连连咳嗽起来。
他试图用手帕掩盖撕心裂肺的响动,挪开时却见手帕正中被咳血染红。
“陛下!”宜贵妃神情终于浮现起恐惧,将那手帕里的污血瞧得真切,“臣妾这就赶快去传御医来看。”
喉头涌上一阵莫名的酸涩,皇帝轻轻点头,只将这抹酸涩权当做咳嗽的淤血。
窗外的簌簌飞雪停歇,阳光透过轻薄的窗纸照亮寝殿,皇帝望着宜贵妃的背影,发梢泛出柔和的金光。
阿星,如今後悔,可还来得及?
难得的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总管太监急促的脚步声比御医来得更快:“啓禀陛下,啓禀陛下!”
“陛下您可算醒来了!”
总管太监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地说道:“废太子弃奴在东宫起兵,挟持住京都其他王府的势力,已经将皇宫团团包围起来了!”
“他怎麽敢?”
皇帝猛然坐起身来,紧紧地抓住床沿,指骨都被捏得发白:“朕的禁卫军们都死了吗?”
“是废太子和军队们纷纷提着……提着鼠笼!”
总管太监回忆起那诡异的场面,依旧心有馀悸:“那些疫鼠是被证实过的发狂剧毒,禁卫军们都不敢靠近。”
生怕被咬後,发狂失志,相互撕咬起来。
宜贵妃匆匆忙忙地返回殿内,全然失去先前处变不惊的淡定。
“臣妾想去寻御医替陛下治病,怎料养心殿也都被叛军包围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