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碎雪灌进巷子,林烬正蹲在墙角发怔,忽然听见杂乱的脚步声逼近。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围了上来,眼神凶狠地盯着他身上的呢子大衣——
“这位少爷,借点钱花花?”为首的男人咧开嘴,露出黄黑的牙。
林烬还没反应过来,巷口突然传来几声闷响。几个穿短打的精壮汉子冲进来,三两下就把劫匪按在了地上。
“顾家的人也敢动?”其中一人踹了脚趴在地上的劫匪,转头对林烬抱拳,“林先生受惊了。”
林烬愣住,擡头望去——
顾安慢悠悠地从巷口踱来,黑色大衣下摆扫过积雪。他瞥了眼林烬通红的眼眶,嗤笑一声:“啧,哄个人怎麽哭成这样?”
不等林烬回答,顾安转身从汽车後备箱拎出两袋面粉,丢在那些冻僵的乞丐面前。然後一把拽起林烬,像扛麻袋似的将人扔进了轿车後座。
“你他妈——”林烬挣扎着要起来。
顾安“砰”地关上车门,透过车窗冷冷道:“要麽老实坐着,要麽我现在就把程添锦绑来。”
发动机轰鸣声中,轿车碾过积雪驶离暗巷。後视镜里,那几个乞丐正疯狂争抢着面粉袋,扬起一片雪白的雾。
林烬蜷在後座,脸埋在掌心里。顾安的烟味充斥着车厢,和程添锦惯用的香截然不同。
“出息。”顾安突然扔来条手帕,“为个民国土着要死要活。”
顾安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夹着烟,烟雾在封闭的车厢里缭绕。他瞥了眼後视镜里林烬通红的眼眶,嗤笑一声:“不过嘛……小情侣吵架也是正常。”
林烬没吭声,只是低头摩挲着那块怀表——表盖内侧“程林氏”三个字像是烙在心上,烫得他指尖发颤。
顾安吐出一口烟圈,语气凉薄:“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你能不能闭嘴?”林烬声音沙哑。
“不能。”
顾安掸了掸烟灰,目光扫过车窗外——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围着垃圾桶翻找食物,“为了点情情爱爱就哭哭啼啼的,你看看路边的那些。。。。。。”他冷笑,“你是吃饱了没事干才会因为这种事哭。”
林烬猛地擡头。
车窗外的景象像一盆冷水浇下来——佝偻着背的老人在雪地里翻找菜叶,母亲抱着饿哭的婴儿跪在当铺门前,巡捕房的棍棒落在偷面包的少年背上。。。。。。
1934年的上海,饥饿和死亡才是常态。
林烬攥着怀表的手慢慢松开。是啊,明明有些人连温饱都解决不了,他却在这里为儿女情长要死要活。
顾安从後视镜里看他,突然打了把方向,轿车猛地停在路边。
他转身将半包烟塞进林烬手里:“要哭就哭个够,哭完记得——”他指了指远处日军巡逻队的钢盔,“那才是我们该对付的。”
引擎重新啓动时,林烬突然觉得胸口那股郁结散了些。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这座城市的肮脏与苦难,也暂时掩埋了那些说不出口的痛楚轿车碾过积雪,引擎声低沉。
林烬靠在车窗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卖报童丶黄包车夫丶冻僵的乞丐,1934年的上海在雪中模糊成一片。
“我要从那里搬出去。”他突然开口,声音沙哑。
顾安单手搭在方向盘上,闻言挑了挑眉:“随你。”他弹了弹烟灰,“住我那去,公馆比较安全。”
林烬沉默。
顾安从後视镜瞥他一眼,嘴角微扬:“现在我是不是你的房东了?”
“滚。”林烬闭了闭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
顾安低笑一声,不再说话。轿车驶过外滩,海关大楼的钟声在雪中回荡。他打了把方向,漫不经心地问:“现在去哪,少爷?”
林烬望着窗外,没有回答。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这座城市的喧嚣与痛苦。车内的暖气嗡嗡作响,怀表的秒针一格一格走着,像是某种无言的倒计时。
顾安的黑色轿车缓缓停在巷口,引擎声渐渐熄灭。林烬坐在车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小院——那是程添锦送给他的家,一砖一瓦都刻着那个人的痕迹。
秦逸兴在院子里劈柴的声音隐约传来,沫沫的笑声混着秦望咿咿呀呀的学语声,飘进车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