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说现实题材不惧怕争议,之所以设置这组人物,就是想让幻想得到霸道总裁垂怜的女孩们窥到一点人间真相,那些衣冠楚楚的男人可能是禽兽,你以为他的小举动是在“撩”,其实都是性骚扰。
梁卓说:“其实我也觉得这组关系尖锐了。”
刘云彤说:“这种道貌岸然的货色,生活里还见少了?女孩们被猥琐师长占便宜,还误以为是爱情,但她醒悟了,会让他们付出代价,对我们女人来说,这样的角色有价值。”
张程程期期艾艾道:“可她付出的代价更大啊,她不纯洁了呀。”
杨树摇摇头,这麽年轻浪漫的年龄,居然一脑袋陈旧腐朽的东西。
黄婕问:“会不会有点过了,让男二没睡到女二行吗?”
杨树想用女二号承担社会议题:那些具有隐蔽性的糖衣炮弹,比直通通的炮弹更险恶,她说除非不可抗力,否则这一点她不会改,现实题材作品从来都是反映现实的,为什麽涉及到情爱部分,就得粉饰?
刘云彤站在杨树这边,真正的现实可能残忍得多,被侮辱被损害了,仍呼天不应,恶人却不曾被惩罚。创作者连这点直面的勇气都没有,还搞什麽创作?杨树对她一笑,有种吾道不孤的感觉。
梁卓担心过不了审,杨树说他多虑了,老板们同不同意立项,将来是否能过审,那都是後话,但在创作表达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把枷锁自行戴上。
张程程担心有点丧,她希望其中一对修成正果,杨树问正果是什麽,张程程说结婚。但刘云彤认为没必要强行大团圆,女孩们最大不过23岁,人生遇见个把渣男是正常的,她们经得起任何失去。
张程程小声说她担心没人看,市面上播得好的剧都是谈恋爱的,杨树直接表了态,那样的剧有很多人去做,但《战朝阳》想刻画真人,描述当下的生活,不造梦。三个正式员工也都认为做剧不能太贪心,不可能同时讨到偶像剧观衆和现实剧观衆的好,总得选一边,杨树快刀斩乱麻:“我定位在现实题材。”
定位清晰了,接下来的讨论就很高效了,从主要角色的具体职业身份,到家庭背景都进行了完善。刘云彤的贡献很大,在杨树意料之中,梁卓和郑致也提供了男性视角和观点,虽然有部分见解不一致,但《战朝阳》很需要真实的声音,创作者只负责呈现,批判或认同,都是观衆的事。
集思广益效率高,会後,杨树根据部门成员的意见,完善了《战朝阳》策划方案,交给上司詹忆。回办公室的时候,她听到梁卓正大放厥词,事关朱青,杨树没进办公室,站在门外听了片刻。
朱青部门新策划了一个项目,剧本会上,张瑞江开黄腔,朱青拍了桌子,涂芊打圆场,说张瑞江就是开个玩笑云云,朱青连她也一起骂了:“你是个女人诶。”
朱青让领导们下不了台不是第一回了,梁卓和涂芊助理很熟,助理说这人特别不会来事,一点幽默感都没有,梁卓转述给办公室衆人,黄婕和张程程都附和。
张程程说公司传过朱青和钱一诺的绯闻,会议上,朱青经常直愣愣地看着人,像是听不懂别人在说什麽,别人赔罪她也不理会,让很多人心里都不舒服,但钱一诺很纵容她,这两人绝对有点什麽。
梁卓说:“她长得跟爷们似的,老板的口味也太扭曲了吧。”
张程程和他一起笑,杨树进门,怒斥道:“讲黄段子很有意思吗?”
梁卓顿时讪讪的,杨树看向张程程:“你不是喜欢看双处吗,讲这些,你怎麽比谁都来劲?”
张程程缩起脑袋。办公室的气氛很凝重,杨树盯着梁卓说:“你肯定觉得我发火是在小题大做,那是因为你不是女的。你要是在我面前开黄腔,我能让你更下不了台。”
梁卓不跟她对视,只看着电脑屏幕,杨树知道他很难堪,难堪就对了,她可不难堪。她想朱青也一样,朱青直愣愣地看人,其实是在表达愤怒,但为什麽不敢让对方不舒服不自在呢。
詹忆通过了《战朝阳》选题,反映年轻人生活的剧值得一做,时机也很好。朱青策划《三十难立》时,还被分管发行的副总涂芊嫌它是群像剧,不便找演员,但没几天後,一部5个女人的群像剧成了爆款。
詹忆把《战朝阳》发给钱一诺,杨树见他完全没担心过审问题,心里明白了几分,以她策划案里写到的程度,这是有力的表达,梁卓等人是在杞人忧天。
詹忆挺惋惜,审查制度让很多从业者束手束脚,抓选题时不肯输出强势一点的观点,但在艺术创作领域里,惟一不变的规律,是求变。
两天後,詹忆喊杨树去见钱一诺,张瑞江也在。钱一诺见面告诉杨树,他放弃那部乐队故事了,它性价比太低,而且做耽美他有点不好接受,他年轻时和朋友们玩音乐,满脑子想着音乐和姑娘,哪能没有女性角色?
朱青跟杨树说过钱一诺的三七理论,七成做大路货,三成做有表达的,但为了对投资人的钱负责,三成也得追求不赔本。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必然是有一定妥协的。杨树把《战朝阳》归于三成里面,她和编剧尽力把内容做好,但能卖到几个平台,她没把握。
杨树对《战朝阳》预计做30集剧本,剪成36集成片,卫视和视频网站都是目标平台,但钱一诺认为《战朝阳》故事体量小,不如做成20集剧本,30万字,成片24集,主攻视频网站。杨树一愣:“钱总的意思是网剧?”
钱一诺不放弃卫视,但《战朝阳》的题材决定,想上卫视黄金档,就得用大牌演员,集数也得抻长,不然那麽高的片酬,再加上制作费,成本下不来。然而,青春励志剧做得拖拖拉拉,积极明朗的气质就得打折扣,集数太长不合适,卫视黄金档是别想了,青春类周播剧场倒有可能。
钱一诺把重任交给张瑞江:“等编剧交出大纲和人物小传,张总拿给你家颜老师看看?”
钱一诺和詹忆都很重视的项目,张瑞江不便唱反调,点了头,但假意开玩笑:“杨老师是不是受过情伤啊,两个主要男性角色没一个好的。”
杨树说自己写过恋爱戏,写得很快乐,但《战朝阳》是现实向,不妨写点真实的人,各有各的缺陷。张瑞江笑道:“我就是这个意思,你这戏的角色其实是男渣女贱,刚才没敢说。”
杨树皱眉,詹忆笑呵呵:“哪能说得那麽难听,小年轻嘛。”
张瑞江又说:“还有当过小三的情节,是不是有点太偏激了?写了这麽多社会阴暗面,我老婆她们网站可能会犯嘀咕,你看要不要改一下?”
杨树想让他出丑,故意说:“张总请指教。”
张瑞江喝口咖啡:“要我说,男的後面为女的离婚了,也肯娶她了,她还矫情什麽?再说,写职场骚扰打官司得涉及到公检法,过审特别麻烦。就写两人还是结了婚不好吗,比市面上那种浪子回归家庭有新意,话题度也不缺。”
杨树好笑道:“让女孩跟这种人结婚,才叫社会阴暗面呢。”
钱一诺一锤定音:“小姑娘们一时犯傻,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写几个四平八稳的好姑娘和好男人,那能看什麽?”
张瑞江闭嘴了,詹忆给杨树推荐了两个编剧,让他们先把《战朝阳》剧本大纲做出来。杨树请朱青吃饭,庆祝选题通过,两人去了公司附近那家日料店,把存在那里的赤兔马喝完,想起秦朗送过丁盼兮一瓶南部美人,杨树点了两杯来喝。
最近每次一想到秦朗,杨树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心里总像被什麽充盈着,又酸又软。丁盼兮笑她怂,良宵苦短,要拖到什麽时候?杨树是有点近情情怯,不过,有花堪折直须折,她计划先忙完这一阵,等下个月过生日就挑明,成不成,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