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赌气道:“你都要跟我分手了,我找谁,都不关你的事。”
秦朗这才承认,他从不曾真想过要跟她分手,每次一想到再不能和她在一起,他脑中就有个屏障似的,自动弹开,他想这是身体自动开啓了保护机制,他内忧外患,精神不能崩溃。
杨树目露凶光,看着他的眼睛,再问一次:“真想放弃我吗?”
秦朗眼圈红得厉害:“不想。但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选择权在你。”
杨树慢慢平静下来,好一顿数落:“别跟我说长痛不如短痛。我也不是一定离不开你,但是互相喜欢的时候,就强行分手,我不服。我们好好相处,好吗?”
秦朗的眼睛仍有些发红:“好。”
杨树对着他胸口来个肘击,这人当真想过有天不再在一起,他对这份爱缺乏信心,这让杨树很生气,她又咬了他,咬得很重。等她睡着,秦朗对着镜子看伤口,惨淡地笑了笑。
第二天早上,杨树去主卧看秦家父母,路过秦朗卧室,一眼看到床头柜摆了一只相框。她走进去,照片是几年前,秦朗用手机抓拍的,她身後是彩虹。
过年得有过年的气象,两人分工,杨树外出买菜,秦朗在家收拾和照顾父母。湖南的冬天远不如内蒙冷,小区绿化带的月季仍在盛放,花枝俏生生地立着,开出碗口大的花朵。
杨树很喜欢湖南本地産的一种盒装酸奶,冻成四四方方的一块,再用小铁勺捣碎,当成冰沙吃,经常是她吃一盒,喂秦家父母合吃半盒。秦母已彻底不能行走,洗澡排泄都得由秦朗抱上抱下,秦父含混地说自己得快点好起来,不然儿子太操劳,老得快。
秦朗是在母亲生病後,才知道脊椎空洞症这个病症,他加了几个病友群,每天和病友家属互相打气。长沙有个男人曾经是运动健将,校运会上能拿名次,十几岁的时候,有天无缘无故地摔倒了,此後摔倒现象时有发生,被送去医院才知道患了病。他父母辞去工作,辗转求医,但孩子还是日复一日萎顿下去了。
孩子长成男人,体重突破了180斤。父母任劳任怨地照顾,但都非常忧惧,等到背不动儿子的时候,他该怎麽办?有病友建议夫妻俩再生一个,他们也考虑过,但第二个孩子一出生就背负照顾哥哥和父母的重担,他的人生何以自处?
父母不想让骨肉置身于伦理困境,放弃再生育,他们已无法设想自己逐渐老去後,孩子的未来何去何从,日子不过是往前混一日是一日罢了。秦朗唏嘘,他是成年男人,体力没问题,若生病的是他,他不知道父母该怎麽办。
杨树把给秦母擦洗身体的任务揽过来,秦母说:“所以你理解我不想拖累你们吧,换成是小朗,他只怕也想一死了之。”
杨树问:“您现在还这样想吗?”
秦母说当她看到儿子在她寻死後那麽痛苦,就放弃死念了,杨树给她擦着後背,轻轻说:“阿姨一定要做到啊,别让他一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他是真的很不容易。”
秦母答应了。杨树晾晒衣物,帮秦母翻身,秦父看着她,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辛苦了。”
秦朗无比庆幸当初作出离开北京回老家的打算,要是没他在身边陪着,劝着,他不敢想象,再见到母亲是不是奔丧。
秦父去年办了病退,医生说他发生脑梗的面积小,情况不太严重,从大关节开始,他一点一点恢复活动能力,目前走路是左半身拖着右半身,但恢复到慢跑问题不大。
之前请的护工三月初才能回来,秦朗打算等他归位後,就腾出手学点东西。光阴不能虚度,他想多考几个证,能在家里做的兼职就会更多些,将来父亲状况好了,他再入职场不会掉队。
《瓷缘》去年作为献礼剧播出,二老都看了,今年杨树来了,就一起再看一遍。《瓷缘》当初收视率很稳定,播到一半小有涨幅,长夜影视公司开了庆功会,因为收视率还行,顺利回款有保障。
视频网站依然只肯开30万一集收购价,杨树估计今年长夜影视公司会妥协,毕竟能回来一千多万,还能让更多人看到。秦家父母都说《瓷缘》是明珠蒙尘,连他们也知道,有的後宫剧卖出了几个亿。
杨树笑笑,这都是市场选择。有的人喜欢嘲笑国産剧烂,但有质量的国産剧他们视而不见。每个行业都得养活很多人,赚钱是第一位的,拍了没收视率,没热度,亏本没人看,还有多少钱肯流向它们?
《瓷缘》不火,杨树也烦恼过,但爸爸盯着收视率算了半天:“看的人挺多啊,这要是赶火车,得坐几百列吧。”
杨树大乐,一列列火车如同箭簇齐发,这场面壮观,有排面,下一次,她想看到火箭。
秦朗给母亲安装了语音转成文字软件,秦母生病後,每天有空就说说话,撰写毕生回忆录,她说闲着容易胡思乱想,得找点事情做。杨树听说她写了几万字了,直夸厉害。
秦母说下次再有杨树参与的剧播出,她就学着写剧评,支持她的事业。杨树开心道:“谢谢阿姨。”
杨树在秦家住到大年初七才走,秦朗对父母仍不放心,不敢只让他俩在家,只把杨树送到门口。杨树坐上出租车离开,擡头看,阳台上是秦家三口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