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小舟没接,当她得知自己被表姐骗了,她酗过酒,胖了20多斤,所有裤子都穿不上了,可是不想死,就得继续去赚钱。没人会让不红的胖子当主角,她狠心去健身,把赘肉都减掉了,杨树鼓了一下掌,把酒放回柜子里:“结果还拿了最佳女主角,了不起。”
俞小舟又怔然地看着杨树,她真实地为她红了眼眶,还夸她能干:“比很多人有名,还这麽会赚钱,以後不要再让自己吃苦了,怎麽样?”
俞小舟又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杨树打开红酒慢慢喝完,每一个破碎得摇摇欲坠,却重新站立的人,都很了不起,值得为之喝一杯。
祁宁演二少爷的时候,就请了一个台词老师,他请老师线上指导,为《红雨》里的角色在不同的语境下设计不同的发声方式。唐问羽每天下了戏就去蹭他的台词课,再跟他分别站在会议桌两端,隔上几米的距离,一句一句对台词,让杨树看得欣慰不已。他们都没能大红,但自醒和坚持会带领他们走向更远的地方。
剧组闷头赶进度,祁宁隔离期结束,投入到《红雨》的拍摄中。他演技不如唐问羽好,但人往那儿一站,稳了。唐问羽跟他对了几场戏,杨树和钟鲁粤相视一笑,这两人化学反应很强,男人很能被女人带起来。
有天唐问羽直播卖货,被钟鲁粤看到,找杨树商量改剧本。直播时,唐问羽从心所欲的感染力很强,钟鲁粤想把这种特质化用到《红雨》里。
《红雨》後半段有较大篇幅写到弃妇的“反攻”,按编剧赋予的人设,两个女主角分别是贪婪者从容,懦弱者暴怒,唐问羽的角色是前者,在糟烂婚姻里觉醒,走到人生开阔处,她对前夫再不理睬,挥挥手,告别过往。
自己过得幸福了,才是对对方最大的报复。这当然是时代女性的一种,但钟鲁粤认为“反攻”是一定要明明白白地写出来的,硬碰硬地迎头痛击。疫情期间,他琢磨得最多的便是修改这一块,生死在天,爱恨却能把握在自己手上,以血洗血,才是大自在。
编剧说:“角色做派是优雅女性,文明人。”
钟鲁粤说:“我们都生活在文明社会,但还是会有战争,会有争执。绝对的真理不辩自明,但婚姻上,人的情绪需要出口,这一块得写得钝重点,关键是问羽演得出来。”
编剧按钟鲁粤的要求改了剧本,杨树处理完琐事去片场观摩,正演到重头戏。雨夜,唐问羽和祁宁互相指责,她怒吼着蹬掉高跟鞋,晃悠悠地站起来,拿鞋跟砸他的脸,一下一下,不死不休。
大雨冲刷中的恨意,被演得壮怀激烈,钟鲁粤对唐问羽扬起大拇指,转头跟杨树说:“恨的时候得喝烈酒,优雅地端香槟,那是之後的事。”
杨树始终认为,爽剧是很难有高级感的,她对导演的处理持保留意见,但导演才是负责艺术层面创作的人,她不适合越俎代庖。所幸唐问羽把这场戏演得十分过瘾,祁宁也接住了,杨树接受了这种改动,被损害了,很难做到拈花微笑摆姿态,就要作狮子吼,就得狂饮烂醉,纵马扬鞭。
这场注定是名场面,拍了一遍又一遍,4月初,是江南温润的春天,但兜头的雨水浇下来,人很不好受。一拍完,祁宁的助理就拿着大浴巾冲过去,要给祁宁擦头发,祁宁接过大浴巾,擡手把唐问羽从头到脸裹住了。
现场的人都起哄,唐问羽心疼地抚上祁宁的脸,她用高跟鞋跟砸他,是真砸,祁宁躲开,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快步走向杨树,小声解释:“她今天生理期。”
俞小舟咯咯咯咯地笑了:“你连问羽姐生理期都知道,你们肯定在恋爱!”
祁宁生怕杨树误会,急忙说:“她这几天没去健身,所以我猜到。”
唐问羽用大浴巾擦着头发走过来,杨树嗔怪道:“不早说,我让好好重新排通告又不费劲。”
唐问羽满不在乎道:“生理期怎麽了,我现在就能给你表演个钻火圈信不信。”
杨树笑:“你先去冲个澡我就信。”
组里的医生过来帮祁宁处理伤口,杨树拽着俞小舟去看素材。俞小舟一路上叽叽喳喳,祁宁不承认跟唐问羽恋爱,那就是睡一睡的关系了,唐问羽比祁宁大了那麽多,祁宁怎麽可能跟她来真的。
杨树脸色一寒:“你自己算算,老林比你大多少。”
俞小舟脑袋一缩,生硬地转了话头,大夸特夸唐问羽演技好,平时看着很随性,竟然能演这样的爆发戏。
剪辑室里,钟鲁粤跟配乐师一同看雨戏素材,各种机位各种特写,刻画出妻子的绝望和恨,她嘶吼着使出蛮力,完成心理上的杀夫,BGM作为强化氛围的手段,至关重要。
《暗昼》里的弑父戏跟这场异曲同工,奈何钟鲁粤实在教不会谢铠,他演得很平,钟鲁粤只能用後期多镜头强调,用平淡来体现压抑的绝望,配乐也是悲情绵长风格。在明堂影业做剪辑时,钟鲁粤不知多耿耿于怀,若是换个好演员,力度就出来了。
好演员唐问羽来了。泪落如雨,倾盆而下,展现了凶悍的爆发力,配乐师认为得上交响乐,各种嘈杂的声音,乱成一团,夹杂着电闪雷鸣,钟鲁粤让她再强化执鞋跟为利器的砸肉声,那是让观衆解恨的砸在心上的声音。
配乐师屈起拳头,做了一个用锤子锲进木头的动作:“明白。”
唐问羽冲完澡来看素材,镜头里,她眼神狠鸷,把发狂之态演出了血气,俞小舟叹服地问:“问羽姐,你是怎麽演出来的?”
唐问羽神气地说:“我是笑面虎嘛,不笑的时候就当老虎了。”
衆人哄笑,俞小舟眨巴着眼睛,请她讲解,唐问羽说:“很多男人不都能这麽狠吗?想象一下,衣冠禽兽看上了新欢,盘算着把你打发走,对你百般挑剔,还让你反省自己。你把你想成他,他的心有多硬,你就能演得有多狠。”
俞小舟没说话,走出剪辑室,她才跟杨树说:“他也一样,他跟别的女人传绯闻,我问他,他总怪我胡思乱想。我知道我没冤枉他,可他总是理直气壮反咬一口。”她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是我自己让自己不去信。听他的,比相信自己简单。”
爱和恨,都能成为一个人的精神支柱。杨树捏一捏俞小舟瘦削的肩,黄婕不让自己走出来,跟那赌鬼结了婚,她不知道俞小舟有没有救,但至少她肯多吃点东西,也愿意跟她和心理医生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