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嘴唇似乎还抿着一丝紧张的线条,但在对上她回望的目光时,那线条悄然柔和下来。
隔着捂住她双耳的手掌,世界仿佛没有了声音,喧嚣的爆竹丶璀璨的烟花丶流动的河灯丶熙攘的人声。。。。。。
一切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唯有彼此的目光,在绚烂流光的映衬下,清晰无比地交汇在一起。
宫皎月眼中的惊恐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柔软和悸动,她看着他,唇角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向上弯起,绽放出一个比天上任何一朵烟花都要明亮动人的笑容。
尉迟珩看着她回眸的笑容,那笑容纯粹得不染一丝杂质,带着一些依赖和暖意直直地撞入他的心底。
他眼中最後一丝紧绷也悄然融化,嘴角不由自主地跟着上扬,回以一个无声却温柔至极的微笑。
小鱼河灯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越飘越远,带着少女无声的心愿驶向远方。
绚烂的烟花渐渐落幕,夜空重归深蓝,只馀下空气中淡淡的硝烟味和人群意犹未尽的喧嚣。
回府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距离越来越近,身後的素馨和白副将看着他们笑得都合不拢嘴。
宫皎月的手指偶尔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尉迟珩的手背,每一次轻微的触碰都像是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让她心跳加速,脸颊微微发烫。
尉迟珩依旧沉稳,目光也时不时落在她被夜风吹拂的发梢上。
府内,除夕的喜庆尚未完全散去,灯笼高悬,暖光融融。
他们第一次一起,踏进那个本就属于他们的卧房。
白日里的喧闹与河边的旖旎瞬间被一种全新的令人屏息的静谧所取代。
红烛高然,暖帐低垂,锦被铺陈,偌大的床榻此刻显得格外醒目。
宫皎月站在床边,下意识地绞着自己的衣角,她不敢擡眼去看那张床,更不敢去想即将要与尉迟珩同塌而眠。
自成婚以来,尉迟珩就没有在房里睡过,就连踏进这个房间的次数两只手都能数过来。
她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尉迟珩同样有些不自在。
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身边人的紧张,那细微的呼吸变化和僵直的脊背都落入他的眼中,他清了清嗓子,“咳。。。那个。。。。夜深了,夫人早些安歇吧。”
“啊好。。。好的,夫君也早些休息。”宫皎月的声音细若蚊呐,几乎听不见。
她低着头,脚步微挪,却不知自己现在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两人几乎是同时走向床榻,又在靠近时下意识地停顿了一下,宫皎月飞快地脱掉外衫只着中衣,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迅速钻进了床榻的最里侧,背对着尉迟珩的方向紧紧裹住被子,将自己缩成一团。
尉迟珩看着她鸵鸟般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无奈的笑意,紧绷的心情反而奇异地松了些许。
他也褪去外袍,动作尽量放轻,在床的外侧躺下,锦被之下两人之间隔着一条清晰可见的“楚河汉界。”
宫皎月紧闭着眼,睫毛却在不安地颤动着,她能够清晰地闻到枕衾间属于他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檀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她。
背後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存在感,让她浑身僵硬,连动一动手指都觉得困难。
尉迟珩仰面躺着,双手交叠放在胸前,看似平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身侧那个蜷缩的身影。
他能看到她散落在枕畔的几缕青丝,随着她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她的紧张几乎化作了实质,弥漫在两人之间狭小的空间里。
尉迟珩想起了湖边她回眸时那灿烂如花的笑容,想起烟花炸响时她惊恐的颤抖,他想要开口说些什麽,却又觉得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有些多馀,甚至可能打破这微妙的平衡。
不知过了多久,尉迟珩察觉到身侧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那紧绷的脊背也微微放松了下来。
宫皎月终究是累了。
尉迟轻轻笑了笑,侧过身去将被褥给她盖好,看着她的身影慢慢合上了眼睛。
这时,一个带着浓浓鼻音丶含糊不清的梦呓,轻轻飘进了他的耳中:
“我是不是。。。要被赶走了。。。。”
那声音轻飘飘的,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和不安,像是一片羽毛,却重重地拂过尉迟珩的心尖。
说完,宫皎月的身子转了过来,面对着尉迟珩,吓得尉迟珩眼睛都不敢睁开。
片刻後,他睁开眼,接着昏黄的烛光凝视着宫皎月沉睡的侧颜。她眉头微蹙,长睫在眼下投着淡淡的阴影,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
尉迟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有些酸涩又有些柔软。
他动作轻柔地俯下身,极轻极轻的吻落在了宫皎月光洁的额头上,撑起身子後,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将她脸颊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後,目光深邃地描摹起她安睡的容颜,唇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极其温柔的弧度。
他缓缓凑近她的耳畔,带着宠溺和承诺,轻轻回应着她在梦中的那份恐惧:
“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