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这片土地,从未经历风雨波折。
马车忽然在半路停下,千禧探出头去瞧外面发生了什麽,就听江年道,“外面有个小娃娃,好像断了腿。”
江祈安下去把那娃娃给提溜到马车上,是个小男娃,检查一番,并未断腿,只是脚掌磨破了皮,千禧为他包扎了伤口,“小娃娃,你家在哪儿啊,我们送你回去?”
小娃娃一听,立马甩开了她包扎的手,“不要送我回去!不用你们管!”
千禧虽然惊愕,但这样的行为在小孩子身上常见,她换了一张面孔,“那你要去哪儿?我们送你去!”
小男娃果真不闹了,双眼炯炯,“我要去岚县!”
“岚县啊!我们同路,你为何要去岚县呢?”
小男娃漆黑的手掌揉了揉鼻子,“不是有首歌这麽唱嘛,日头出山暖,百业生根忙哟!”
“听人说,岚县这个地方可厉害了,只要你去,就能找着活儿干,工钱还不少呢!”
千禧看向江祈安,他迅速别开了头,毕竟,他说他以後都不要当官了。
她无奈一笑,转头问那男娃,“你不到十岁吧?爹娘不养你了?”
男娃忽然义愤填膺,“不是!我爹娘可恶,他们将我二姐卖了,说要攒钱给我娶媳妇儿,可是我不想要媳妇,我只想要二姐!所以我要去岚县赚钱,等我有了钱,我小妹就不用被卖了,还可以把二姐买回来!”
千禧听得睁大了眼,怜惜地揉了揉他脏兮兮的脑袋,“干得漂亮!有志气!姐姐给你支个招,等你赚了钱,就把姐姐赎了,姐姐妹妹都接过来,一起在岚县做工!”
男娃对千禧的话思考得非常认真,良久,他点着头道,“嗯,可是姐姐和妹妹一起来,我们住哪儿呢?我一个人想睡哪儿就睡哪儿,可妹妹还小,她住哪儿呢?”
千禧揉着他的脑袋,“赚钱买宅子不就好了?且你会长大,你妹妹也会长大。”
小男娃双眼都是星星,“宅子真能买到?要赚多少钱?”
“手艺学得好,做个五六年工就可以买个小院了。”
一直不说话的江祈安,在此时忽然开口,“他有户籍,没有当地官府的允准,不能在岚县安家。”
千禧一听就生气了,“干嘛说些话来伤害人家孩子!”
江祈安有些犟,“不管户籍,全天下的人都跑来岚县如何是好?人家还以为咱岚县要造反呢!”
千禧真想给他一个白眼,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是不当官了嘛?轮得着你说什麽话?”
江祈安:“……”
千禧不理他,继续和小孩聊得尽兴,说些不负责任的话,听得江祈安直想跳起来大斥一声荒谬。
终于在他忍无可忍时,千禧不激他了,憋着笑,“你还是去当官吧,不然就要被我们给气死了!”
江祈安再次无言以对。
那些逝去心力在被她一点一点滋养回来,江祈安时不时抚着胸口,都能感受到跳动,为她,为孩子,甚至是为岚县的风丶雨丶路丶桥。
他想回应她一句好,却听外面人声脚步声混杂,还有铃铛摇摇晃晃轻响,陌生的乡音极致朴素,在外头高兴成一片。
千禧和那孩子扒着窗,两人嘴里一个劲儿惊叹,“哇!哇!好厉害啊!”
江祈安不禁好奇,“什麽?”
“夜煞戏欸!”
男娃娃问,“夜煞戏是什麽?好看麽?”
“好看好看!”她比个孩子还激动,“画皮借灯听过没,讲了一个女鬼她有法术,可以取人皮化形……”
“可惜了,我只看了上半场……”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祈安听到她的声音里有遗憾,遗憾的得像是梅雨季节潮湿的被褥。
会有一点暖,又有一点冷,混在一起,不够冷也不够暖,竟让人不知冷暖。
江祈安淡淡扯起嘴角,“是到岚县去的,等到了地方,我们就去看。”
她回过头来,轻点着头,嘴里乖乖应着,“嗯。”
江祈安却在望向她双眼时失神,心口骤然开始疼起来。
他擡手,拇指落在她眼睫上,轻轻拭过。
温柔,缱绻,疼惜。
“千禧。”
“为何要哭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