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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着阿栉说起自己和清水聪认识的原委。
或者说,阿栉也不知道清水聪的名字,只知道对方以“清水”自居。
遇见清水聪的时候,阿栉也不知道自己跑到了哪里,她倒在地上,身上到处都是伤。
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救了,她不想回答清水聪的问题,这人便转头出去找了他姐姐进来和她说话。
清水的姐姐问她名字,她也不想回答。
过去的名字只是提起都会让她感到痛苦,于是她说:“……不记得了。”
“这样啊,不记得也没关系,”那个女人的声音很温柔,身上带着点药草的清苦味,“先好好养伤吧。”
“所以,你都记得。”你沉默了一会儿,问她。
阿栉点头又摇头:“我希望自己能够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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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栉被父母卖掉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将会迎来什麽命运。
买走她的商人花了很大一笔钱,她爸爸和她说,对方愿意花这麽多钱带她走,往後不会亏待她的。
那时的阿栉忐忑不安,她听过许多被卖掉的女孩子悲惨的命运,却也懵懂地听了父母的话。
而跟着买走她的商人离开後,她曾一度以为自己遇见了“好人”。
对方并没有对她做什麽,甚至请人教习她技艺,给她提供华服美食。
在一开始的恐惧後,她也渐渐放松了下来,甚至还会在对方来看望自己时敞开心扉,和对方说些自己的感受,最後,她甚至真的坠入了爱河。
之後发生的一切顺理成章,他们在一起了,那时候她想,自己或许是幸运的。
那个买下她的男人长得什麽样她已经不记得了,大脑使她忘掉了那些过于痛苦的记忆。
命运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晚上,她听从那个人的话,陪他出席一场晚宴。
觥筹交错间,客人提起作陪的她,那人就以轻浮的态度推她出去,让她为客人献舞,称赞她的舞蹈学得多好。
衆目睽睽之下,即便穿着衣服,她也觉得那些目光似乎穿透了她的衣物,好似她只是个任人玩赏的物件。她难堪地想要哭出来,那人便沉了脸色呵斥他,又让她去给客人敬酒。
她自以为逃过一截,却被客人按住,当她以求助的目光看向那个人时,那人却轻飘飘的说:“喜欢的话,就让她今晚陪你好了。”
後来的日子宛如地狱,她一开始会哭,後来哭不出来了,但她也不想吃饭,不想听从任何安排,于是那人就打她。
那人说自己花钱不是为了买个废物的,过了会儿他又蹲在她面前好声劝慰,说他也不想这样,但他需要她帮忙。
阿栉看着这个人,心中突然涌出了无尽的恨意。
她的人生被毁掉了,毁掉她的人还在说着那些她不会再信的谎言,口中说着令人作呕的爱意。
“你太完美了,你这麽好,一定会帮我的,对吧?帮帮我吧,。”
……啊,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阿栉拿起案几边的鱼缸砸向对方,鱼缸里的几位金鱼扑腾落在地上挣扎着,他们厮打起来,可她没有力气,怒急的男人险些直接掐死她。
最後她倒在地上,看着地上那几尾没了声息的金鱼,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後,她被卖入了花街,眼睛也因为之前的厮打看不见了。
从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游女们调笑她,想那些做什麽,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可是,为什麽要活下去?
她的皮囊还活着,但精神早就死了,可能是死在“爱人”背叛她的那一刻,也可能是不再在意那些“客人”对她做什麽的时候。
“一开始都是这样的。”有人和她说。
“你也是吗?”她问。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一只有些冷的丶柔软的手轻轻摸了下她的脸:“是啊,但之後你就会明白,这些事,也就那麽回事。”
对方安慰了她两句走了,後来她听其他游女说,和她说话的是当时的花魁。
没过多久,花魁被人赎走了。
其他游女们艳羡地讨论着,为了赎走花魁,对方花了好大一笔钱,花魁以後大概能过上好日子吧。
阿栉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整个人世都是地狱,不过是一个地狱,到了另一个地狱。
“再然後……”阿栉说到这里,似乎有些痛苦地阖上眼,“我也被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