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不得不佩服嬴政想要清除贵族积弊的决心。这可是多年甚至几代都令人头痛的积弊,而他面前这个帝王却一次又一次抓住机会,巧妙地瓦解贵族遗留问题。他由衷地说道:“陛下此举甚好,如此既可肃清积弊,又能震慑那些不思报国丶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亦可向天下万民彰显陛下法令一统的志国之道。”
嬴政缓缓点头,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廷尉那边审问出,是颍阳侯世子派六国刺客暗杀朕,此人狼子野心,实在是不能再留了。”
李斯没想到颍阳侯世子竟然如此大胆,竟敢行刺陛下,他脸色一变,立即说道:“敢刺杀陛下,此人确实罪大恶极,绝不能留,定要按照国法严惩。”
嬴政点头同意,此事便就此定了下来。次日,颍阳侯一家便依照国法被处置。市啬夫和悦来食肆的董钱也皆按律法处理,毫不留情。
董钱在重刑之下,终于说出了实情。他满脸懊悔与不甘,说道:“我不甘心自己的夥计纷纷投靠花溪酒肆,便捏住了孟二赌钱的短处,唆使他去偷花溪酒肆的账本。後来又教唆孟二抄写陈情血书,并带着它去酒肆,在大庭广衆之下高喊抗议,企图让花溪酒肆声誉受损。”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继续说道:“可是我觉得酒肆东家背後牵扯太深,若没有重大之事,难以达到我想要的效果。故而派了个人,在孟二站到酒肆二楼後,将他推了下去。又找到孟二兄嫂来大闹公堂,如此一来,定会让花溪酒肆歇业,我也能出一口恶气。”
可是董钱万万没想到,最後竟是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
对于这次颍阳侯一族的处置,诸位大臣全都默不作声。他们心里都清楚,陛下自从登基後,就一直有瓦解权贵之心,如今只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这也是借此警告其馀权贵,诸恶莫作,否则,下一个遭殃的就不知道是谁家了。
但是,大臣们对女子从商仍表示诸多疑问,更何况是後宫女子。这时,有一位大臣站了出来,谏言道:“陛下,女子应相夫教子,这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怎可抛头露面去从商?臣以为,应查封酒肆,让瑶夫人安居後宫,莫要再参与这些世俗之事。”
衆大臣纷纷称是。
嬴政缓缓道:“商君曾道,‘令军市无有女子,而命其商’,可见女子从商并非不可。巴蜀就有位女商人,其家族世代经营丹砂,她的经商之道丝毫不逊于男子。花溪酒肆的经营之道,以及佣工契约皆是瑶夫人所着,她的许多观点非常新颖且实用,只要是对百姓有利,何拘前朝後宫之分?”
还有想谏言者,刚喊出“陛下——”
嬴政立即打断,“好了,朕此举,非为姬瑶一人,而是花溪酒肆的佣工契约确实可行,各商户皆可效仿。诸位还有何事要奏?”
殿内顿时安静下来,大臣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再贸然开口。丞相无奈,只得硬着头皮站了出来,躬身道:“陛下,天下不可一日无君,後宫亦不可一日无主,乾坤有道,天地有常,帝後有伦,方是圆满。臣等斗胆,恳请陛下尽快立後,天下可安。”
嬴政目光如炬,冷冷反问道:“怎麽,朕若不立後,这天下就要大乱不成?”这一句反问,让殿内臣子毛骨悚然,立即跪下。
然而,仍有臣子壮着胆子力谏,“陛下,若无中宫之主,恐生内帷之乱,且宗庙承嗣之事,关乎江山永固,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早日立後。”
这话一出,衆臣子纷纷附和,有的还煞有介事地给出了选择范围,“陛下,郑夫人育有长公子扶苏,又侍奉陛下丶打理後宫多年,实乃皇後之位的合适人选。”
又有臣子说:“陛下,可择楚女或齐女为後,与那些望族联姻,结其势力,如此一来,关东那些反秦之声便可渐渐消弭。”
话音刚落,又有臣子谏言,“陛下,若从六国女子中挑选立後,难免外戚干政,乱我秦政。臣以为,还是从秦女中挑选更为稳妥。”
嬴政每每听到立後之言,都会想到自己的母後,想到後宫那些为了家族或带有特殊使命侍奉他的女子。他只要一想到这些女子日後若当上太後,万一像母後那般,那秦朝危矣。
想到这儿,嬴政锐利的目光如寒芒般扫过殿下的大臣,沉声道:“还没说立後呢,诸位就已经吵起来了。立後一事,朕心中有数,诸位休得乱言。”
这早朝上得是吵吵嚷嚷丶乌烟瘴气,嬴政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的殿内,一进门便闭目揉起了太阳xue。
姬瑶端着朝食进来时,正巧看到嬴政这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她将朝食轻轻放下後,柔声道:“陛下又头痛了,我给你按按如何?”
嬴政微微点头,姬瑶过去,跪到他身後,给他按摩头部。
葱指按揉在脑袋上,令嬴政紧蹙的眉心渐渐舒展。姬瑶指尖的力道恰到好处,不过分轻柔,也不刚硬生厌,只是稳稳地抵在xue位上,缓缓推揉,使嬴政心中那股子郁闷之气慢慢驱散。
片刻後,嬴政紧绷的肩背也松懈了几分。他长舒一口气,然後将对颍阳侯一族的处置与姬瑶简单说了一遍。姬瑶听後坐在他身侧,“陛下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君主。”她着实没有想到,嬴政会认可她创改的佣工契约。
嬴政握住她的手,“此举也有你的功劳。”
姬瑶看着他,道:“民安即国泰,能与陛下所求一致,是我的福气。”说罢,眼底透出一股狡黠,她边走到几案处,边俏皮地说,“哎呀,被关禁闭的前两日可担心死了,就怕某人假戏真做,吓得我都没睡着觉。”
嬴政嘴角含笑,睥睨地看向对面盛汤羹的姬瑶,随即收敛嘴角,说:“早朝时,大臣们都劝朕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