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噤声,都能明显感觉到陛下表面平静下隐藏的熊熊怒火。吴县令反应最快,连忙应道:“是。”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破了沉默。
“陛下,”扶苏站出来,端正地跪在地上道,诚恳地说道,“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容臣一言。”
嬴政冷眼扫视过来,未置可否。
扶苏继续道:“此事尚有疑点,臣恳请陛下再次详查,切莫让无辜之人含冤而死啊!”
吴县令立即反驳,“公子多虑了。臣和下属都领教过那帮贼人的功夫,那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而且我们是在衆目睽睽之下搜到的禁书,这还能有假?”
扶苏道:“游侠不法,儒生迂腐,确有不可饶恕之罪,但一切尚未查明前,就贸然将他们牵连致死,恐怕不妥。今若尽诛此辈,只怕六国遗民借‘暴政’之名煽动黔首,更生祸端。”
嬴政目光微微一动,但随即又厉声道:“依你之见,朕还得纵容这些逆贼不成?”
扶苏说道:“臣愚见,可令郡县严查游侠丶儒生之言行,凡涉谋逆者,依法严惩,以儆效尤;其馀无实据者,罚徭戍边,既彰陛下天威,又绝其聚衆为乱之机。如此,天下人定会颂扬陛下法外施仁。”
嬴政拍案斥道:“腐儒之见!朕宁可错杀,不可纵患!”
在场之人均低头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姬瑶对着扶苏缓缓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岂料,扶苏也是倔驴一头,偏偏继续说:“陛下,此事不能如此草率处决,游侠和儒生们或许是被冤枉的,恳请陛下明察。”
嬴政没有像衆人想象中那样大发雷霆,而是凝视着自己的长子,眼神深邃得让人捉摸不透。但姬瑶却敏锐地观察到,嬴政那抿成一条线的嘴角,说明他此刻已经怒不可遏了。
只听嬴政毫无波澜地说道:“你屡次为儒生游说,是觉得朕残暴不仁吗?既然如此,你也不必在朝堂侍奉了。即日起,赴上郡监军,无诏不得返回!”
姬瑶猛地擡头看向嬴政,又看向扶苏,心里暗叹:这一天还是来了。
屋内没有人敢站出来帮扶苏说话,或者说,屋内根本没有和扶苏一条道上的人。
扶苏只是惊讶一瞬,眼神便落寞下来,随後被带了下去。
扶苏被带走後,主位传来嬴政的咳嗽声。姬瑶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轻声喊道:“陛下——”
嬴政边咳嗽边摆手,示意臣子们先退下。
待嬴政缓过来一些後,他看着姬瑶那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问道:“想说什麽?”
姬瑶说:“我想去见一见姬成。”
嬴政的眸子瞬间晦暗下来,冷冷地问道:“你也要违背朕的意愿?”
姬瑶缓缓摇头,眼神坚定地说道:“我和姬成虽是远亲,但并不熟识。自到了咸阳,我和他从未见过面。可在此事上他却屡屡攀扯于我,这其中定有蹊跷,我想去问个清楚。”
在来的路上,姬瑶就从锦香嘴里套出了话。据锦香说,她和这个姬成在燕国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那他这次故意攀扯,肯定另有目的。姬瑶心想:难道博浪沙的刺杀当真与燕国遗民还有关系?
在得到嬴政的首肯後,姬瑶在锦香的陪同下来到阳武大牢。只见姬成身上有些许鞭伤,被绑在木桩上。许是看在姬瑶的面子上,狱卒并未对他动大刑。
姬瑶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站定,目光平静地投向他。姬成乍一见到她,整个人瞬间怔住,许久之後,他嘴角渐渐冽开,激动道:“公主!公主!不,瑶夫人,皇後!你是来救我的对吧,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您不会丢下我不管!”
姬瑶平静地问:“我为何救你?”
姬成愣了一下,“你我同出燕国,又是亲戚,你理当救我才对。”眼睛转转,又道,“再说了,是您给我的刺杀路线,是您在背後帮的我,您可不能不管我呀。”
姬瑶微微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说道:“好,既然你一口咬定是我给你的路线消息,那你就把事情说清楚。你是何时找到的我,我又是何时给你的消息,都有谁能为你证明?你得把时间和具体经过都说明白,书吏就在旁边站着呢,肯定会一字不落地记下来,稍後还要给陛下呈阅。”
姬成被姬瑶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有些懵,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就是一个月前的夜晚,你说你一家被嬴政所杀,你恨他,所以你。。。你给我路线,要我找人在巡游的半路上杀他。”
姬瑶一听,心里便明白自己这是又被人设计了,这背後之人为了害她,还真是煞费苦心啊。她挑了挑眉,继续问道:“具体是哪天夜晚?”
“我。。。我也忘了,时隔太远了。”
姬瑶又追问道:“我在什麽地点和你说的话?”
姬成张了张嘴,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在。。。”
姬瑶看他说话如此费劲,便帮帮他,“在重华门。”
姬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说道:“对对,就是在那里,您和我说的。”
姬瑶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中带着几分凛然和嘲讽,说道:“重华门距离燕归宫较远,我从不在那边走动。自从来到咸阳,你我都没有见过面,又怎麽会和你商议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姬成,你为何害我?”
姬成发现被耍後,有些心慌,“你,你撒谎!”
“到底是谁在撒谎,是你自己鬼迷心窍要拖我下水,还是有人指使你故意来害我?”
见姬成闭嘴不答,姬瑶看书吏把该记得都记上後,转身对狱官说:“我与此人并不相熟,可以正常刑讯,定要问清楚,他是如何得来的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