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瑶这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心里那个无语啊,没好气地锤了他一下,嗔道:“我在就事论事呢,你在想什麽?”
嬴政心里清楚姬瑶和扶苏从未有过悖逆之举,可一想到他们二人曾经差点成为夫妻,他就浑身不自在。特别是每次看到扶苏的目光落在姬瑶身上,两人说话对视时,还有扶苏挨骂被罚,姬瑶又跑去求情,他心里就嫉妒得发狂,却又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只能在夜晚从她身上讨回来,可偏偏这个小女子还没长心似的。
唉——
嬴政道:“总之,朕就是不喜欢。”
姬瑶被他气得差点笑出声来,她把心里的不安一股脑儿倒了出来,“他本是无辜的,若是因为我,才导致他有此一遭,那我只会愧疚下去。”说罢,她低下头去。
嬴政质问她:“在你眼里,朕就是那为了美色囚禁亲儿的暴君?”
听到有些怒意的话,姬瑶怔地擡起头来,却看到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悲伤,是因为她吗?
她不想两人生误会,便说出心中想法,“大公子扶苏兼学百家,偶尔会与你政见不同,之前你都是训斥便了,自我出现在陛下身边後,你们父子关系便有些许的微妙,我能感觉到,陛下您对扶苏越来越不认可,甚至有些打压。其实,你们只是看待事情的角度不同,但他本质上还是敬您重您的。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父子之间産生隔阂。”
嬴政目光微沉,声音低沉而威严:“扶苏是朕的长子,朕对他寄予厚望。可他呢?整日与那些儒生混在一起,张口闭口就是仁义宽政,却根本不懂这天下是如何打下来的!六国馀孽未灭,匈奴虎视眈眈,若按他那套迂腐之论治国,大秦的江山早晚要葬送出去!”
他越说越气,恨铁不成钢地怒道:“朕让他去军营,是要他看看,这个天下,不是靠几句圣贤书和仁人心就能守住的!刀剑之下,唯有我大秦铁律才能震慑宵小,而不是被那些腐儒蛊惑,反过来质疑他的君父!”
他的眼声音低沉却字字如铁,“朕可以容忍他犯错,但绝不能容忍他站在朕的对立面。若他始终执迷不悟。。。。。。”他没再说下去,但两人已心照不宣。
姬瑶看着继续看奏简的帝王,原来,历史上的嬴政真的对扶苏寄予过厚望啊。他送扶苏去边关,不是厌弃,而是痛心,痛心那个本应该最理解自己的人,却偏偏站在了自己的对立面。
军营,的确是锻炼人的好去处,可扶苏真的能理解一位君王和父亲的心意吗?而眼前这位君王,又可曾知道,在最後关头,他的旨意并未能召回那个他寄予厚望的长子。
一路上,嬴政都在处理政事,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冷清。
嬴政此次巡游目的之一,便是欲效仿上古圣王登泰山封禅。
那些儒生博士们为了仪式流程是按照周礼还是秦制,争论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甚至差点动起手来。最後,嬴政大手一挥,直接拍板按秦制来。这一举动,又引来了一大批齐鲁儒生的批判指责。
姬瑶对这些争论倒是不太在意,她更关心天气。她想起之前去爬泰山时,听过“五大夫”的故事。她擡头仔细观察着天空,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看来今日是不会下雨了,心情也跟着轻松了几分。
终于抵达泰山脚下,一番修整过後,嬴政拉着姬瑶,带着一衆大臣和儒生们,浩浩荡荡地开始爬山。
姬瑶在现代虽说也爬过泰山,可这秦朝时期的泰山,爬起来那难度简直呈几何倍数增长。没有规整修葺的台阶,也没有精心养护的葱郁绿植,每一步都走得艰难无比。要不是嬴政时不时转身,像拎小鸡似的扯着她的手,她估计早就在半路上打退堂鼓,脚底抹油溜了。
要说天有不测风云,刚刚还万里晴天,转瞬就开始狂风忽起,密云压顶。
大臣们看着已经爬一半的路程,又擡头瞅瞅即将落雨的天,都在小声讨论着要不要劝说嬴政先下山,待择一吉日再来封禅。特别是儒生们,甚至有的在小放厥词说:“此乃上天惩罚,陛下应当好好反省自身啊!”
有大胆的臣子,向带着姬瑶继续往山顶爬的嬴政谏言,结果嬴政转身怒目而视,衆臣噤声,只能乖乖地跟着往上爬。
“陛下——”
姬瑶出声喊嬴政,他回头更加拽紧了姬瑶的手,助她借力往迈了一大步,气息沉稳而坚定地说:“朕奉天命前来封禅,岂会因为这点风雨就改变日期?天威越是猛烈,朕心越坚!”
姬瑶借着他的臂力,又艰难地爬上了一层台阶,喘着粗气说:“我知道,我是想说,不管怎样,我都会一直陪着陛下的。”
嬴政有些怔住,他本来以为姬瑶喊他也是想劝阻,没想到恰恰相反。果然,这个女子是最懂他心思的。他唇角微微上扬,手上的力度又加重了几分,他看向重臣,目光如电,声沉如雷道:“鼓乐不息,仪仗前行!朕今日一定要登顶告天!”
快要登顶时,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嬴政与姬瑶和一帮近臣仓皇奔至一株苍松之下。此松枝干如龙,树冠如盖,竟奇迹般地将雨水全部遮挡住了。
嬴政把姬瑶紧紧护在最里面,姬瑶也连忙掏出帕子,细心地为他擦拭湿透的袍服。
赵高谄媚道:“陛下,此树如此有灵性,定是上天派来护佑陛下的,这实乃天意啊!”
嬴政伸手轻轻抚摸着树干,放声大笑,“草木尚知忠君,胜于腐儒多矣!”当即下诏,封此松为“五大夫”。儒生们气得吹胡子瞪眼,面面相觑,却又敢怒不敢言。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就骤然停歇。铅灰色的云层被狂风撕开一道裂口,一束刺目的金光照在嬴政湿透的玄色龙袍上。
李斯抢步上前,高呼:“天光重开,此乃陛下至诚之心感动上天啊!”身後的臣子和儒生博士们纷纷伏地,齐声附和。
嬴政甩开赵高的搀扶,大步踏过积水,昂首挺胸地望着苍天。姬瑶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这位帝王的意志,比泰山更不可撼动。
登顶後,并没有因为那场暴雨而让仪式变得仓促残缺。嬴政反而格外有耐心,等所有人都准备妥当後,才缓缓开始进行封禅仪式。
这位不可一世的帝王,手握秦篆诏书,在衆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地念出祭天告文,“。。。。。。今以秦礼告天,凡日月所照,皆为大秦之土!”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衆人齐刷刷地跪下,齐声高呼:“陛下万年,大秦万年。。。。。。”那声音震得山峦都微微颤抖。
姬瑶站在一旁,心中被震撼得久久无法平静。嬴政独自立于泰山之巅,凭借着帝王的傲慢和决心,强行“征服”了这座雄伟的高山。而她呢,即便有着来自千年後的记忆,在这位创世帝王面前,依旧显得那麽渺小。她不得不承认,这位创造了无数奇迹的帝王,确实有资格目空一切。
可一想到他最终的结局,她又忍不住觉得上天对他实在太过不公。
回程的车马中,嬴政问她,“为何今日你的眼眸中常怀悲悯?”
姬瑶心中一阵酸涩,她多想告诉他,因为我知道你并非史书所撰述的那般无情暴虐,可我却无法为你正名;因为我知道你最後的结局,可我无法撼动你那颗骄傲而坚定的心。而我,只能选择默默地陪着你走下去,这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深吸一口气,弯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因为你待我很好,我怕自己承受不起,会让你失望。”
嬴政目光紧紧地锁住她,“那就不要做让朕失望的事。”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