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
盛意从未设想过死亡。
社会新闻丶悲情八卦,似乎都离得她太遥远。
于是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原来血液可以如此汹涌,原来体温可以如此冰凉,原来——生命的意外可以如此突然。
她浑浑噩噩地倚在救护车的一角,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尽。
尝试度过没有梁雾青的上一个月,她的生活其实没有变化,反倒更加规律丶平静。
没有梁雾青也可以。
这个想法持续到五分钟以前,她突然意识到,只是因为还有相见之日,所以才可以不在意弹指一挥的三十天。
可如果他们再也见不到了——
盛意感到一阵心慌的惶恐,扼住咽喉。懊悔丶遗憾丶忧愁……一切翻涌的情绪,直指名为不舍的根源。
可以分别,但是不要永别。
她舍不得与梁雾青永别。
或许是得失心在作祟。她付出了六年的青春,不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抑或许是,她再也不能否认地喜欢上了他。甚至比所想的程度还要更喜欢,比所追溯的时间更久远。
“擦一下吧。”
手臂被轻轻地碰了一下,坐在一旁的小护士向她递来纸巾。
她的手上丶裙上,全是猩红的血。黏得像泥潭,沉沉贴近肌肤。
擦了擦,反倒把裙上的血渍弄得更糟。
“……他的情况还好吗?”
她明知故问。
医生沉重的脸色丶身上止不住的鲜血丶仪器不容乐观的数据,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
护士说:“我们会尽全力。”
意料之中的回答。
仿佛游魂一般浮着,她的手脚都变得极轻,虚软无力地耷着。直至救护车抵达医院,她跟在担架车的後面,踉踉跄跄地奔跑,四肢像不听话的零件。
她的一身鲜血相当瞩目,引来无数同情的目光。
窃窃私语如蚊响,有人认出了她,她却无暇关心,一路跟进了急救室——
“请在外面等候。”她被拦了下来。
“不行。”盛意想也没想,一股脑往里冲,“他马上要变回猫了,我得和他在一起……”
他们自然当她疯了,无情地关上大门。
而她害怕手术的过程中变回猫咪,会对伤情産生不可预知的後果,使劲地拍打大门。
“喂!”
她急得要命,试图跟其他医生解释人变成猫这一有违常理的现象,只获得了对待精神病人一般的安慰话术。
“你闹够了吗?”
突然,她被人粗暴地扯开,踉跄地後退两步,险些摔倒。
来人是李楼生。
全然不似初见面时好说话的模样,他的眉心紧紧地蹙着,眼神阴厉,似乎要将她生吞活剥。
“真应该听他父亲的话,将他一直关在家里,也好过被你害。”李楼生烦躁地擡头,看了一眼门头的红灯,“你把他骗得团团转还不够,非要死了才甘心?”
她不跟他计较,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快让他们放我进去!梁雾青每隔五分钟,就会从人变成猫……”
“我不是他,不会配合你无知的话。”他的手掌像铁镣,扯着她,硬生生拖离了手术室门前,锁进一间无人的办公室里,“你最好安分一点,一切等他的手术结束,再跟你算账。”
“你——!”
任凭她再大喊大叫,也没有任何的回应了。
手提包不知遗落在哪里,她也没有手机可以使用。巨大的无力感,如同一汪铺天盖地的浪,重重打下,将渺小的她狠狠拍倒。
盛意坐在地板上发呆。
挂壁的时钟慢吞吞地挪动分针,一分钟丶两分钟丶三分钟……
她突然意识到,
梁雾青不再变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