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轻快,踩在冬季干枯的草地上。刘元眯起眼睛,不慌不忙,搭上箭,拽满了弓,对准了蒯彻。
蒯彻胆子倒是大,演技也好,他清楚,刘元若是真有证据,不会这般戏弄自己。因此他继续装疯,定在原地傻笑。
他眼睁睁看着那箭冲着自己的眉心而来,擦着自己的头皮,一箭射穿了自己的帽子!
好险,若是再往下一寸,他这命怕是要交代了。
但凡他动一下、躲一下,他必死无疑。
但疯子、傻子怎么会老老实实不动弹呢?求生才是人的本能。蒯彻看见刘元那笃定的笑意,才知道自己是暴露了。
“果然,我没有冤枉你。你挑拨大将军与我之间的关系,你简直该死!”
蒯彻忙道:“长公主,你不能杀我!”
“跖的狗冲着尧狂叫,不是尧不仁德,而是狗只认主人。我为大将军的谋士,自然该为他谋划,正如同长公主为汉王谋划一样!”[2]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想要争天下的人多了去,为何偏偏大将军不行?”[3]
“如今我已经落在您的手里,杀我有什么好处呢?我不过是任您搓扁揉捏的一条可怜虫,为何不放我一条生路呢?您是最为仁德之人,莫要因为我与大将军生出嫌隙,更莫要因为我而不顾自己的名声!”
果真是好辩才,刘元点了点头。难怪这蒯彻被刘邦捉去,死到临头,却依旧能全身而退。
这人说得对,杀蒯彻,韩信与她有嫌。毕竟此人是韩信帐下的谋士,如何也轮不到自己来杀。
杀了蒯彻,免不了要多一个残暴之名,仅仅因为他为韩信谋划,汉王的长公主便要置他于死地——这是何等狭小的气量!
最重要的是,杀了蒯彻,在有心人眼中,这更是她与汉王心虚的表现。
不杀蒯彻的理由似*乎有很多。
但……那又如何?
刘元的目光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死人:他说得很对,但……那也得死。
蒯彻抬起头,一阵刺眼的白光闪过。
那是刘元拔出了手中剑。
“蒯彻,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你知道的,我不想听这些冠冕堂皇之词。”
蒯彻不想死,否则他也不会装疯卖傻了。历史上的蒯彻便是如此,甚至学狗叫、跳大神,可谓是演技派了。
可惜他遇见了刘元。
蒯彻试探道:“我再也不同大将军乱说话了!”
这是潜心悔改的意思,但非常遗憾。
答案错误,刘元的剑又近了一分。
他急忙道:“大将军是您的夫婿,我愿为长公主您出谋划策。”
有点意思,但依旧不足保住他的脑袋。
刘元的剑再近了一分,划破了蒯彻的脖颈。
命悬一线,蒯彻急中生智:“公主有意天下乎?您想成为始皇帝那样的人物吗?”
他声音带着颤抖,蒯彻明白,如果他再说不到刘元的心坎里,她是当真会杀了自己。
“始皇帝?”
刘元眯了眯眼,收起了剑,脸上有了笑意:“依卿所言,始皇帝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我不过是汉王的公主,又如何能成为他这样的人物?”
这是最后的机会。刘元此人实在是太过难缠。
蒯彻用袖子擦了擦头顶的汗,清了清嗓子——
第55章
“秦始皇奋六世余烈,振长策、御宇内,乃是统一之人。难道公主心中不曾向往吗?”[1]
“你这话说的倒是大胆。谁人不说暴秦逆天害民?”
“这统一又是何解?”刘元笑笑,“这话你不当对我说,应当对汉王去讲。”
“公主只需与韩信虚与委蛇,待楚国灭亡之时,让他带兵剿灭其他诸侯王。而后则天下只有韩信一人是大汉的威胁……”
韩信此人,他擅长打仗却又不擅长分辨人心。
“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2]
韩信这般大的功劳,如今一个齐王可以解决,但以后呢?他帮着打败了项羽之后,汉王还能再赏他些什么呢?
蒯彻叹了口气:“他以为功高劳苦便可以明哲保身吗?皇帝杀功臣,哪里和功臣忠不忠心有关系?他的地位、他的天分,本身就是一种威胁。”
“大将军是个认死理之人,将权术恩惠视为手足情谊,兵法无双却无毫无政治手腕。哪怕他成了您的夫婿,您当真就能保得住他吗?您又如何能保证自己不会杀他?”
刘元觉得有些可笑,她分明是要救韩信,但无人看得明白。反倒是觉得自己别有用心。
蒯彻心中苦涩,他分明已经信了自己说的话,却坚持“王必汉王”,当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