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总是我见过最专业丶最严苛的甲方。”祁野微笑,“如果非要说什麽特殊关系,那就是我们都对那棵梧桐树有着病态的执着。”
这个回答似乎满足了媒体。采访很快转向专业话题,关于方案特色丶古树保护丶工业遗産的活化利用。祁野对答如流,时不时抛出几个专业术语镇场子。
采访结束後,祁野在消防通道里找到了程述白。对方正在通电话,声音压得很低,“照片是李成泄露的,查他电脑里的备份。。。不,不要公开回应,那样反而会伤害祁。。。。。。森野设计的声誉。”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生生咽回去,祁野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他悄悄退回大堂,又假装刚刚过来的样子,“程总,采访结束了。”
程述白挂断电话,上下打量他,“表现不错。”
“多亏你的小抄。”祁野晃了晃纸条,“再一句算我临场发挥。”
程述白嘴角微微上扬,“很传神。”他看了看表,“一起吃晚饭?有些二期细节要讨论。”
祁野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好。”
他们去了寰宇大厦附近的一家私房菜。包厢很安静,窗外是城市夜景。程述白点了几道菜,全是祁野爱吃的,甚至包括那道容易引发胃痛的辣子鸡。
“你还记得我喜欢吃辣。”祁野盯着红彤彤的菜品。
程述白给他倒了杯温牛奶,“也记得你吃完会胃痛。”
这矛盾的做法——允许你任性,但会准备好补救措施。
祁野夹了块辣子鸡,辣得眼眶发热,也不知是辣椒还是别的什麽原因。
“照片的事,我很抱歉。”程述白突然说,“已经让人去查了。”
祁野摇头,“又不是你发的。”他犹豫了一下,“那张照片。。。”
“毕业那天拍的。”程述白的声音柔和下来,“你穿着我借给你的衬衫,自己的那件被咖啡泼了。”
祁野的手抖了一下。衬衫忘了还,事也记不住。就连那件浅蓝色衬衫,也没留下。
“二期有个文创书店的设计。”程述白转移话题,“我想请你亲自做。”
祁野擡头,“为什麽?”
“你挺了解书的吧,以前还说过,书店应该像森林,让人迷路才好。”
祁野喉结滚动。约会时的胡言乱语,现在却成了委派任务的理由,荒谬得让他想笑又想哭。
晚餐在诡异的和平氛围中结束。程述白坚持送他回家,车停在祁野公寓楼下时,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明天见。”程述白说,目光落在祁野身後的某个点。
祁野点点头,下车前鬼使神差地问,“你手上的戒指印。。。”
话一出口他就後悔了。程述白明显僵了一下,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无名指,“早就摘了。”
祁野不敢再去追问那是什麽意思,匆匆道别上楼。公寓里一片漆黑,他踢掉鞋子倒在沙发上,手机屏幕亮起——是程述白发来的消息:「书店的初步想法发你邮箱了,有空看看。」
附件里是份简洁的PPT,最後一页却让祁野呼吸停滞——那是张手绘草图,一个形似森林的书店空间,角落里画着小太阳和指南针的标记,和他们大学时互相批注图纸的符号一模一样。
祁野猛地合上电脑,走到阳台上吹风。五月的夜风带着花香,楼下那辆黑色迈巴赫还停在那里,没开走。他看不清车里的人,但知道对方也一定在看着这个方向。
就像七年前无数个夜晚,程述白送他回宿舍後,总要在楼下抽完一支烟才走。当时他躲在窗帘後偷看,以为对方不知道。
直到毕业那天,程述白才说“每次都知道你在看,所以故意多站一会儿”。
手机又响了,这次是小林:「祁工!快看寰宇官微!」
祁野点开链接,是寰宇集团刚发布的声明:「关于今日网络谣言的严正声明」。声明用法律术语驳斥了内定传闻,最後一段却画风突变:
「程述白先生与祁野先生确实相识于大学校园,这段经历赋予他们共同的专业理念与人文情怀,正如那棵被共同救治的梧桐树,历经风雨更显珍贵。寰宇集团珍视每一位合作夥伴的专业素养,也尊重所有真挚的情谊。」
声明配图是那棵梧桐树的特写,树干上隐约可见“C&Q”的刻痕。
祁野想起今天程述白说“早就摘了”时那个表情——不是冷漠,而是某种小心翼翼的期待,像是等着他认出什麽。
认出什麽?
楼下的车终于啓动,缓缓驶入夜色。祁野回到屋里,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一个饼干盒。里面静静躺着一枚草编戒指,已经干枯发黄——毕业那天程述白用学校里的草随手编的,说等有钱了换真戒指。後来。。。後来就没有後来了。
祁野把戒指放在掌心,七年时光在上面留下了裂痕,却没能让它彻底破碎。就像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只是沉睡,而非消失。
我还喜欢他吗?
不了吧。
窗外,满月悬在夜空,和七年前他们分别的那晚一样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