绒毯带来的暖意和重量感瞬间驱散了空气里最後一丝微凉。祁野埋在靠枕下的鼻尖嗅到阳光晒过的味道,身体本能地放松了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程述白掖好毯子,指尖在绒毯表面轻轻拂过,确认盖得严实。然後,他直起身,没再看祁野,转身走向了厨房的方向。
厨房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自动亮起柔和的暖光。程述白脱下西装外套,搭在吧台椅上,再次挽起了衬衫袖口。
他没去看冰箱里那些高级食材,而是径直打开了橱柜下方的嵌入式米桶。
他从米桶里舀出一小碗东北珍珠米,倒进一个精致小巧的白色珐琅锅里。
接着,他走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中,他低着头,神情专注,修长的手指在清澈的水流下,一遍一遍耐心地淘洗着米粒。水流冲走杂质,留下饱满洁白的米粒在锅底。
淘洗好的米粒被注入适量的清水。程述白将小锅放在燃气竈上,幽蓝的火苗舔舐着锅底。他调成最小火,盖上了锅盖。
做完这些,他并没有离开厨房。他从冰箱保鲜格里拿出一个新鲜的柠檬,放在砧板上。
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把薄而锋利的陶瓷水果刀。刀锋落下,动作流畅稳定,将柠檬均匀地切成几片薄片,每一片都厚薄一致,透亮得能看见果肉纤维。清新的柠檬香气瞬间在厨房弥漫开来。
他将切好的柠檬片放入一个透明的玻璃壶中,又从旁边的恒温饮水机里接了小半壶温度适宜的热水。
浅黄的柠檬片在热水中舒展开,释放出更浓郁的酸香。
程述白端着玻璃壶和一只干净的玻璃杯,重新走回客厅。
他没有开亮灯,借着落地灯和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将玻璃壶和杯子轻轻放在祁野面前的矮几上。柠檬水在壶里微微荡漾,折射着暖橘色的光晕。
做完这一切,程述白重新坐回那张单人沙发椅。这次,他拿起了自己的平板电脑,屏幕的光亮起,映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
他微微垂首,手指在屏幕上无声滑动,处理着文件或邮件。屏幕的冷光与他周身沉静的气场融为一体,仿佛刚才煮粥丶切柠檬丶盖毯子的人是另一个人。
客厅再次陷入一种奇异的丶温暖的静谧。
只有小火慢熬的粥锅在厨房发出极其细微的“咕嘟”声,像遥远的潮汐;平板屏幕偶尔亮起的微光;还有祁野在厚实绒毯下,越来越难以维持的均匀呼吸。
绒毯的温暖和重量感像有魔力,柠檬水的清新香气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胃里那碗艇仔粥带来的踏实感还在,宿醉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在这样无声的丶被妥帖照顾的氛围里,几乎要彻底缴械投降。
祁野埋在靠枕下的眉头拧得更紧,内心天人交战。
装睡装得浑身僵硬,偏偏那柠檬水的香气还在勾人。他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极其轻微。
程述白滑动平板屏幕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目光从屏幕上方擡起,极快地扫过沙发里那团裹得严严实实丶只露出发顶的“绒球”。
镜片後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丶几乎捕捉不到的笑意,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涟漪还未荡开便已消失。
他什麽也没说,重新低下头,指尖在屏幕上继续无声地滑动。只是那微垂的侧脸线条,在朦胧的光影里,似乎比平日柔和了那麽一分。
柠檬水的清新气息像一条狡猾的小蛇,无声无息地钻进厚实的绒毯,缠绕上祁野的鼻尖。胃里那碗艇仔粥带来的踏实暖意尚未完全消散,此刻又被这微酸的香气勾得蠢蠢欲动,喉咙深处干涩的灼烧感更是卷土重来,嚣张地叫嚣着。
祁野埋在靠枕下,眉头拧得死紧。装睡装得浑身僵硬,骨头缝里都透着不自在,偏偏那该死的渴意和香气还在持续不断地撩拨他脆弱的神经。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程述白就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平板屏幕微弱的冷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安静得像一尊守护神像。
这种无声的丶密不透风的“照顾”,比任何言语都更让他心头发毛,像被架在温火上慢烤。
他喉结不受控制地丶极其用力地滚动了一下。吞咽的动作在寂静中被放大,连他自己都觉得响得刺耳。
程述白滑动平板屏幕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顿住。他没有擡头,目光依旧落在屏幕上,但眼睫微垂,镜片後的视线焦点却似乎模糊了。
几秒钟後,他极其自然地放下平板,端起自己面前矮几上的那杯柠檬水,杯口凑近唇边,浅浅地啜饮了一口。
玻璃杯放回桌面时,发出轻微而清脆的“嗒”声。
这声音像是一个信号,打破了某种微妙的僵局。
祁野埋在靠枕下的嘴角无声地撇了一下。装不下去了。再装下去,他怕自己会渴死在程述白这该死的“温柔乡”里。
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烦躁,猛地掀开盖在头上的绒毯一角,动作幅度不小,像挣脱束缚的困兽。
新鲜空气涌入,带着柠檬水的微酸。他顶着睡得有点乱糟糟的头发,眼神还带着刚醒的迷蒙和未消的戾气,凶巴巴地瞪向程述白的方向。
程述白恰好擡眸看向他。两人视线在半空中撞了个正着。
一个眼神凶狠,带着被抓包的恼羞成怒。
一个目光平静,静得像一汪深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