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就像在说:
怎麽?这就受不了了?
祁野被他这副“我就喜欢看你炸毛又无可奈何”的样子气得差点背过气去。他猛地从地毯上爬起来,动作牵扯到酸痛的肌肉,龇牙咧嘴地就往浴室冲,留下一句带着浓浓鼻音和恼羞成怒的低吼:
“程述白!你他妈等着!”
“嗯,我等着。”程述白淡淡的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浴室门被祁野甩得震天响,磨砂玻璃上映出他气急败坏的模糊身影。
程述白站在原地,笑着抿了抿唇,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荡起清晰可见的涟漪。他慢条斯理地将退热贴团起,丢进垃圾桶,动作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从容。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祁野可能还在进行的咒骂。
程述白走到窗边,“唰”地一声拉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清晨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驱散了客厅里残留的昏沉和病气,也照亮了地毯上那个巨大的丶融化的冰淇淋空桶和几点顽固的白色污渍。
他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不是嫌弃,更像是一种“领地需要恢复秩序”的本能。他脱下身上那件皱得不成样子丶膝盖处还洇着汗迹的西装外套,随手搭在沙发扶手上,然後挽起衬衫袖口,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
走向厨房,不是去准备早餐,而是打开了嵌入式冰箱旁边的清洁用品柜。他拿出一瓶高效地毯清洁泡沫和一盒一次性湿巾。动作利落,目标明确。
回到客厅,他半跪在冰淇淋污渍前。西裤再次接触地毯,他毫不在意。先是用湿巾仔细吸掉地毯绒毛表面粘稠的奶液残留,动作专业得像在处理一件艺术品。然後,他对着深色的污渍区域,均匀地喷上厚厚一层白色泡沫。泡沫迅速膨胀,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包裹住污渍。
做完这些,程述白才站起身,走向玄关衣帽间。
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丶熨帖得一丝不茍的深灰色西装,眼镜後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属于寰宇集团掌舵者的沉凝和锐利。
仿佛刚才那个跪在地毯上清理污渍丶还会偷笑着逗弄人的程述白,只是清晨阳光下的一道幻影。
手机屏幕在矮几上无声亮起,是助理发来的加密行程提醒,紧接着是周雯发来的消息。程述白拿起手机,直接挂断周雯的来电,点开信息扫了一眼。
上午九点,寰宇顶层会议室,关于李家後续资産处置及旧棉纺厂策展项目推进的联合会议。下午两点,约见《全能改造家》最大投资方的负责人。晚上七点,城市发展论坛晚宴。
行程排得密不透风,每一桩都牵扯着巨大的利益和未散的硝烟。
程述白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给助理回复确认。
然後,他点开周雯的聊天框,里面是十几条未读信息和几个未接通的语音请求,最新一条是刚刚发来的:
「弓米弓:程总,祁工电话打不通,节目组那边发疯了!」
「弓米弓:恶意剪辑的预告片被几个大V联动转发,现在热搜前三都是骂祁工耍大牌欺负底层工作人员的!经纬工作室官博被冲烂了!」
「弓米弓:寰宇公关部那边怎麽说?需要我这边发声明吗?还是等法务?」
程述白平静地扫过信息,脸上没有任何波澜,镜片後的眸光却冷了下来。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程述白:不用管。」
「程述白:让法务把整理好的证据链,上午十点前发到节目组总导演丶制片人以及所有投资方邮箱。抄送所有相关监管部门。」
「程述白:通知齐朗,旧棉纺厂策展提前啓动预热,主题定为‘真相重构’。用无人机矩阵。」
「程述白:祁野醒了,让他回你电话。」
回复完毕,他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塞进西装内袋。目光投向紧闭的浴室门,水声已经停了。
他走到吧台边,拿起一个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又从药箱里拿出那板小消炎药,抠出两粒,放在玻璃杯旁。动作自然得像在布置一个早已习惯的陷阱。
浴室门“咔哒”一声打开。
祁野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走出来,身上套着件干净的黑色T恤和工装裤,脸上的潮红退去,只剩下病後的苍白和一丝未消的烦躁。他看到站在吧台边的程述白,脚步顿了一下,眼神警惕地扫过他一丝不茍的装扮和那副重新武装起来的精英面具,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程述白没说话,只是用下巴点了点吧台上那杯水和两粒小药片。眼神平静,带着一种“你看着办”的无声催促。
祁野瞪着他,又看看那药片。喉咙确实还隐隐作痛。他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一把抓起药片丢进嘴里,然後端起水杯猛灌了几口。动作粗鲁,带着点发泄的意味。
程述白看着他喉结滚动咽下药片,眼底深处那点笑意又悄悄浮上来一点。他像是随口一提,声音平稳无波:“周雯找你。急事。”
祁野放下水杯,动作顿住。他狐疑地看向程述白,总觉得这人平静的表情底下藏着点什麽。他摸出自己扔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刚开机,周雯的电话就立刻追魂夺命般地打了进来。
祁野皱着眉接起:“喂?”
“祁工!你终于活了!!”周雯的尖叫几乎要穿透听筒,“出大事了!节目组那个杀千刀的预告片。。。。。。(此处省略三百字愤怒控诉)。。。。。。寰宇法务那边真的没问题吗?程总怎麽说?我们是不是要立刻发律师函?还是开直播怼死他们?祁工?祁工你在听吗?!”
祁野被周雯的连珠炮轰得脑仁疼,刚退烧的脑袋又嗡嗡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