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犬吠
密林内,封澜两人找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生火,幸而两人都是好手,才能一手兔子一手雉鸡地享用,“今晚轮流休息,明日买两匹马,我们再行赶路。”
知道封澜性情,金弋也不扭捏,他答应着闭上眼:“到了时辰,小姐可一定要叫醒我。”
一晚过去风平浪静,封澜和金弋在一个小市集处买了两匹马,又啃了些家里带的干粮後继续赶路,临入夜,封澜找了家客栈住下,依旧无事发生。
接下来几日都顺顺利利,可越是顺利,封澜心中的不安感越盛,再过一座城,就能回到姜原,接下来的路途要更加小心才是。
为了以防万一,封澜和金弋扮成一对探亲的兄妹在郢州城郊寻了处小村落暂且歇脚,村子不大,但胜在“五脏俱全”,一路上卖菜打铁好不热闹。
两人牵着马走过,路边几个小男孩玩着蹴鞠,正巧踢到封澜腿上,未免吓到几个小孩,封澜制止了金弋行动,自己将蹴鞠拾起,扔给他们,大概是几个小孩中谁的父亲上来赔罪,封澜忙扶了扶帷帽道:“不必。”
这里地方虽小,却难得有洗尽铅华後的平静幸福之感,让封澜有些感动:“若是这世界上所有人都能如他们一般生活,该多好!”
“会的”,金弋依旧话不多的样子。
两人找了户面善的老夫妇家住下,又给了主人十两银子当作住宿费。
“姑娘,你们收回去吧!这两年不打仗,我们种些菜去城里卖,虽算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姑娘只是睡一晚上,又不打紧。”老妇人拿着封澜刚给她的荷包,又要塞回来,忙被封澜推拒:“这不行,我和兄长外出住店也需花银子,何况您还要管我们吃食,您若不收下,我和兄长才该愧疚难当,那我们可不好意思再住在您这里,只好收拾东西走人”说着,封澜收拾包袱作势要离开,却被老妇按下,妇人收了银子,两人这才安心住下。
夜色深沉,村口一只大黄狗狂吠了几声後变得安静,封澜突然睁开眼,整个村子仿佛瞬间沉入一片死寂,空气中只有风吹过的沙沙声。
封澜安静地爬起来去寻金弋,却见金弋已经蹑手蹑脚地进来,他面露紧张之色,低语道:“小姐,有些不对,安静过头了!”
封澜点头示意知道,又打了打手势示意去看看老夫妇如何,只是还未等二人迈出屋子,铺天盖地的箭簇便穿过窗子密密麻麻地扎在床铺与地面,封澜与金弋忙去拿武器格挡,两人在漫天的箭簇中闯出门去。
“金弋,先去救那对儿夫妇!”封澜砍断插入自己胳膊上的箭矢,两个人此时难以再多说什麽其他的话,齐齐向着另一间屋子跑去,金弋被箭射入大腿,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封澜扛起他朝着屋内继续跑。
陈旧的木门已千疮百孔,屋内的血腥气透过数不清的小孔渗透出来,封澜的心被扭起来,抱着侥幸的心推开木门,两个老人已被死死地钉在床上,身上的窟窿渗出的鲜血染红整片地面。
封澜在姜原的战场上见过不少被利箭射穿的士兵,可是他们是军人,受伤流血与死亡是为保护百姓不必遭此劫难,可是今天两个活生生的百姓就这样死在自己面前。封澜的伤口一阵阵的刺痛,让她无比眩晕,明明这种小伤,自己已经经历数次,可唯有这一次最让她痛得眩晕。
她转身回去,自己是军人,该履行保护百姓的使命,却被金弋一把拽住,封澜回望他,耳边轰隆隆地响,只听金弋说:“不管小姐要做什麽,金弋都会陪小姐一起去。”
封澜理智回笼,当务之急是将这些杀手引走,他们必然是为自己而来,若是自己将他们引走,村子至少能保全下来。
可惜封澜想得太美好,箭矢虽停,整个村子却已陷入火海,没有死在乱箭之下的村民四处哭喊,无路可逃。
一个男人畏着身子,面前是一个身穿黑衣蒙着面的持刀人,若是封澜和金弋在,定会认出此时畏缩着身子的男人就是那日他们来村子时向他们赔罪的父亲,他声音颤栗对面前的黑衣人:“大人,您让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也都说了,求求您放过小人吧!求求您了!”
面前的黑衣人注视着眼前人间地狱之象,回过头蹲下身子,似有好奇地问:“你们一家只能活一个,你选谁?是你的妻子还是孩子?”
男人更加慌张,他不断吞咽口水:“我……我……求求大人放过我吧!”
“呵,那你家人呢?”黑衣人显然不打算饶过他,“你活,他们就得死。”黑衣人声音冷血笃定,只等下面匍匐之人一个答案。
“小人……小人也是无能为力!”是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黑衣人“奥”了一声,然後抽出刀,一刀结束了他的性命。
火焰肆虐,将整个村子毫不留情地吞入口中,封澜和金弋在炽热的火舌下搜寻着存活的百姓,“求求你们,把我的孩子带出去!”女子虽被压在廊柱之下,却还是坚持将手伸向封澜,乞求她将尚不满五岁的孩子带出去。
封澜与金弋合力推开廊柱,却看那女子腹下出血,只怕脏器已经破裂,金弋将哭喊的孩子抱起来,封澜看到那女子“哇”地吐出一大口血,眼泪与血逐渐融为一体,眼睛却还痴痴地望着朝她伸出手的孩子,直至失去神采。
来时封澜便知道这村子不大,满打满算不过百十口人,只是封澜没想到,这一晚後竟只留十数个人还活着,金弋和封澜正欲将这些人带出村,却没想到幕後杀手此时现身将一行人团团围住,自己这一队老弱病残,而对面个个都是手持凶刃的悍匪,她对金弋使了个眼神,让他保护好这群人,然後向前几步,“小姐!”金弋显然读懂了她的意思,一时有些绝望。
封澜未曾理会身後金弋的哀求,她看向对面,挺起军人的气魄,说:“你们要的是我的命,这些百姓什麽都不知道,不如你们将我杀了,拿我的脑袋回去交差。”
对面黑压压的一片,无人出声,封澜眯了眯眼,沉下一口气,继续商量:“不然我自刎于此,你们放过他们如何?”她停顿一下:“如若同意,请各位先放他们走,反正我走不了,到时候扒皮抽筋任你们所为。”
封澜知道这样仍有风险,这群人人数太多,金弋他们若被追捕恐难以逃脱,只是封澜束手无策,只希望自己一死可换他们哪怕如此微乎其微的一条生路。
封澜眼睛看着最後排一个蒙着面的高个男人,这个人应是这群人的首领,只见他比了个手势,其他杀手们一拥而上,封澜和金弋快速反应抵抗面前身法诡谲的杀手,封澜此时似乎已经忘却身体的疲乏与伤口,唯有心中的杀意支撑着她,“一个,两个……”封澜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个杀手,只有刀尖不断刺入身体的阻滞感。
馀光中封澜看到金弋,他的身上插了几把刀,只有胳膊仍在挥舞,当又有一把刀插入他的胸膛时,金弋似乎看了封澜一眼,封澜也听到了他的声音:“抱歉——小姐!”
封澜闭了闭眼睛,任由面前的刀剑刺入身体,她回过头,刚刚还保护着的百姓们已经已经变成一具具面容惊惧的尸体,封澜扔了刀,又回过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杀手,杀手首领一步一步地走向前,看着已经眼睛模糊,神智不清的封澜。
背後似乎有什麽骚动,但封澜已经无力回头,她仅仅支撑着自己不要跪下,倔强地看着眼前的蒙面人,蒙面人向封澜身後瞥了一眼,声音冷酷,下命令道:“杀光他们。”
杀手们蜂拥向封澜身後,封澜不知道身後还有什麽,自己所保护的人和保护自己的人都已经死了,然後面前的人举起剑刺入封澜身体,已经极限的封澜终于倒下,临死前她看见眼前的黑衣人慢慢蹲下,“他一定是要砍下我的头,回去交给那个老妖婆。”死到临头,封澜想到自己的脑袋被送到太後手上,不知道宋翊安和兄长他们会不会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