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订单上投下斑斓的光影。那些数字後面跟着的“大洋”字样,在光晕中闪闪发亮。林烬望着窗外两个小小的身影,突然觉得——
或许不用等太久,他们就能住进有玻璃窗的房子了。
林烬换回那身洗得发白的旧长衫,把精心打理过的背头随意地揉乱,又变回了那个贫民窟出身的书店夥计。他站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借着倒影打量自己——虽然衣着寒酸,但那张脸确实如张冠清所说,能“靠脸吃饭”。
“嗯,确实不赖。”他自言自语地摸了摸下巴,左眼尾那颗泪痣在玻璃倒影里格外显眼。
沫沫小跑过来,踮着脚嗅了嗅:“烬哥哥身上香喷喷的!”
林烬乐了,弯腰一把抱起沫沫,又单手把林时捞起来,左右各一个:“那你们多闻闻,这可是法兰西进口的香水味,金贵着呢!”
林时像小狗一样在他颈窝里嗅了嗅,咯咯笑起来:“哥哥像块香糕!”
秦逸兴拉着黄包车在一旁直翻白眼:“嘚瑟啥?赶紧上车!”
林烬抱着两个孩子坐进黄包车,夕阳的馀晖洒在他们身上,镀了一层温暖的金色。他低头看着怀里两个小家夥——沫沫的小辫子散了,林时的脸上还沾着粉笔灰,但他们的眼睛亮亮的,像是装满了星星。
“走,回家!”林烬大手一挥,“今天赚大钱了,哥请你们吃小馄饨!加肉的那种!”
秦逸兴在前头拉车,闻言回头:“不是说要攒钱搬家吗?”
林烬咧嘴一笑:“吃饱了才有力气赚钱啊!”
黄包车穿过熙攘的街道,林烬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心里盘算着——
今天只是开始,等打通了学校那条线,说不定真能翻身!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两个已经昏昏欲睡的小家夥,轻轻捏了捏他们的脸蛋:“醒醒,马上到馄饨摊了。”
沫沫迷迷糊糊地往他怀里钻了钻:“烬哥哥香香的。。。”
林烬失笑,心想:
行吧,靠脸吃饭就靠脸吃饭,能养活你们就行!
夜风轻拂,带着路边小摊的香气。在这个动荡的年代,他们像四颗小小的星子,努力在黑暗中发出微弱却坚定的光。
昏黄的路灯下,馄饨摊的热气袅袅升起。林烬盯着碗里漂浮的油花,看着对面两个小家夥狼吞虎咽的样子——沫沫的袖口已经磨出了毛边,林时的裤脚短了一截,露出瘦削的脚踝。
再等等。。。
他悄悄攥紧口袋里今天的定金收据,等拿到提成就去扯布。。。
“喏。”林烬突然把自己碗里的馄饨拨了两个到秦逸兴碗里。
秦逸兴皱眉:“干嘛?”
“你一会儿还要去沧浪阁帮厨,”林烬用勺子敲了敲他的碗边,“不吃饱怎麽扛得住?”
黑大个满不在乎地搅着汤汁:“没事,厨房有剩菜。”他说得那麽自然,仿佛吃客人剩饭是天经地义的事。
林烬喉头一哽。
21世纪的外卖记忆突然涌上来——那些被随意丢弃的半份炸鸡丶没喝完的奶茶。。。他猛地低头,假装被热气熏到了眼睛。
“哥哥。。。”林时突然小声叫他,手指悄悄指向街对面。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蜷缩在当铺的屋檐下,其中一个老太婆把半个馒头掰成三份,分给身旁的两个孩子。
馄饨汤突然变得难以下咽。林烬摸出最後三个铜板,让摊主又下了碗素面。
“老秦,”他把面推到对面,“改天教我用刀吧。”
秦逸兴嗦着面条擡头,看见林烬正望着当铺方向,眼神晦暗不明。
“成。”黑大个把汤喝得呼啦响,“不过得等发工钱,打把像样的匕首要两角钱。”
夜风卷着街角的报纸掠过馄饨摊,露出半张泛黄的申报。林烬无意识地瞄见头条——《沪上粮价再创新高》。远处沧浪阁的霓虹亮起来,映得他们破旧的衣衫愈发黯淡。
“走咯!”秦逸兴一抹嘴站起来,黄包车的铃铛在夜色中叮当作响。
林烬掏出块干净手帕——读书会上顺的——给两个孩子擦脸。雪白的亚麻布瞬间沾上了油渍和灰尘。
“哥,”林时突然问,“我们以後真能天天吃馄饨吗?”
林烬望向远处外滩的灯火,那里有西装革履的银行家,有貂皮裹身的太太,还有。。。或许有一天,他们的一席之地。
“能。”他把手帕折好塞回口袋,“不但要吃馄饨,还要加双份虾皮。”
路灯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慢慢融进上海滩深不见底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