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演戏:“到。。。到了,在後库房。”他声音还有些发颤,“我带您去看。”
两人一前一後走向库房,经过柜台时,张冠清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来。
林烬後背沁出一层薄汗,却听见程添锦若无其事地问:“张先生,听说您擅长修复古籍?家父有套《四库全书》残本。。。”
张冠清的表情立刻变了:“程老先生的收藏?那必须得看看!”
看着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的张冠清,林烬悄悄松了口气。
库房厚重的木门在身後关上,林烬刚转身就被抵在了高高的古籍堆上。
程添锦的吻来得突然又急切,带着晨间微凉的薄荷气息。林烬手里的《大英百科全书》目录册“啪”地掉在地上。
“你。。。”林烬在换气的间隙挣扎着抗议,“这是书店。。。张冠清随时会。。。”
程添锦的指尖轻轻抚过林烬洗得发白的衣领:“我付了十倍定金,荣昌祥的掌柜至少会守口如瓶三个月。”
他忽然含住林烬的耳垂,“至于张先生。。。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四库全书》。”
林烬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手足无措。
昨夜在烟花下的初吻尚且带着试探,此刻的程添锦却像是撕开了斯文外皮,露出内里炽热的占有欲。
他慌乱中摸到口袋里的怀表——那是程添锦昨晚分别时塞给他的,金属外壳已经被他的体温焐热。
“等等。。。”林烬用怀表隔开两人距离,“你昨晚才给的定情信物,今天就来拆书店招牌?”
程添锦低笑着摘下眼镜,那双总是含笑的凤眼此刻幽深得可怕:“林兄有所不知。”他忽然将林烬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今早家母问起怀表的下落,我说送给明德书店一位精通西学的先生了。”
林烬瞪大眼睛:“你这就出柜了?”
“出什麽?”
程添锦困惑地皱眉,随即了然,“她以为我在结交学者。”指尖轻轻描摹林烬领口的补丁针脚,“今晚七点,我在沧浪阁等你。就穿这身。”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触电般分开,林烬手忙脚乱地捡起目录册,程添锦则迅速戴回眼镜,只是泛红的眼尾和凌乱的领带暴露了一切。
“《四库全书》的事说定了。”张冠清推门而入,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突然皱眉,“库房这麽热?你们脸都红了。”
程添锦面不改色地整了整衣领:“林兄在给我讲解新版百科全书的分类法。”
“哦?”张冠清挑眉,“那怎麽讲到领带都歪了?”
林烬攥紧口袋里的怀表。
前店的风铃突然响起,邮差来送新书单的声音成了救命稻草。
张冠清不情不愿地往前店走,临出门突然回头:“程教授,您眼镜起雾了。”他意有所指地补充,“库房确实太'热',建议开窗通风。”
门一关,程添锦就变魔术似的从公文包取出一块素净的棉布帕子:“肘部的补丁要散了。”他指了指林烬右肘处几乎磨透的布料,“我让裁缝加衬了棉里。”
林烬怔怔接过。
帕子是最普通的靛蓝色,但针脚细密得惊人,显然是专门找手艺好的老师傅改的。他忽然意识到程添锦不是在施舍,而是在小心翼翼地维护他那点可怜的自尊。
“酉时初刻,沧浪阁见。”程添锦摘下腕表塞进西装口袋,“现在开始,我就是圣约翰大学领死薪水的穷讲师。”
他忽然贴近林烬耳边,“而你,是收了我家传怀表的书店夥计。”
怀表在林烬掌心发烫。他想起昨夜程添锦将表递给他时说的话——“母亲说要给重要的人。”
前店传来张冠清的喊声:“林烬!宣小姐来取《呼啸山庄》了!”
程添锦迅速退开,临走时指尖划过林烬装着怀表的口袋:“今晚。。。”声音压得极低,“我要看你用这怀表看时辰。”
暮色渐沉时,林烬站在书店後院的古井边整理衣领。
煤油灯下,肘部新补的棉里几乎看不出痕迹,只有触摸时才能感受到那层柔软的衬布。他摸到内袋突然多了东西——是张对折的便笺,上面用漂亮的行书写着:
「见字如晤。
沧浪阁临窗第二桌,
备了蟹粉小笼。
又及:怀表走时快三分钟,
是为与你多争些朝夕。
锦」
便笺右下角还画了朵小小的牡丹,正是《牡丹亭》插图里的样式。
林烬将纸条按在胸口,怀表沉甸甸地坠在腰间。井水倒影里,穿着补丁长衫的青年眼角微红,像是杜丽娘第一次踏进後花园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