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283+你是他
1932年5月上海法租界
焦黑的断墙残垣间,几个蓬头垢面的孩子蹲在瓦砾堆里翻找着什麽。突然有人喊了声“巡捕来了”,孩子们立刻四散奔逃——他们手里攥着从日军轰炸後遗留的罐头盒,那是贫民窟里最值钱的“战利品”。
林烬站在明德书店新搬的临时门面前,看着报纸上《淞沪停战协定》的铅字。
协定墨迹未干,日本海军陆战队却已经在虹口建起了永久性军营。
“哥!”林时突然从巷子口冲过来,校服上沾着墨水,“我们学校今天罢课了!”他眼睛亮得惊人,从书包里掏出一叠传单,“复旦的学长说。。。”
林烬一把捂住他的嘴,馀光扫过街角几个穿黑制服的巡捕。那些英国籍的警察正粗暴地撕着墙上的反日标语,却对不远处日本浪人殴打中国商贩视若无睹。
这就是“非军事化”的上海。。。
程添锦的别克车缓缓驶入铁艺大门,车轮碾过法国梧桐的落叶。这座三层洋房有着巴洛克式立柱和防弹玻璃窗——与闸北的焦土仿佛两个世界。
“林先生。”管家恭敬地接过林烬的外套,袖口还沾着今早给工人夜校上课时的粉笔灰。
林烬不习惯地扯了扯新换的绸缎长衫——程添锦非说这件衬他。
“吃吧。”程添锦把红烧肉推到他面前,“秦逸兴今早送来的,说是秦婶特意。。。”
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爆炸声。两人同时僵住——是日军在虹口军营试射新式山炮。程添锦的叉子在瓷盘上刮出刺耳的声响,林烬看见他镜片後的眼睛暗了下去。
再豪华的公馆也挡不住炮声。。。
实验小学
沫沫把《三字经》课本竖在课桌上,底下偷偷描摹着传单上的漫画:一个巨人把太阳旗踩在脚下。她辫梢的红头绳格外显眼——那是林烬用日军燃烧弹的残片染料染的。
“秦沫沫!”日本籍教员突然点名,“把课文第三段读一遍!”
教室里死一般寂静。
沫沫慢慢站起来,课本“不小心”掉在地上,露出底下藏着的《告全国同胞书》。她清脆的声音念着日语课文,眼睛却死死盯着教员身後
——那里挂着被撕破的中国地图。
沧浪阁茶楼密室
张冠清的钢笔尖戳破了账本。他面前摊着左南箫偷拍的日军布防图,而柜台上摆着僞装成《红楼梦》的伤员名册。
“杜老头说。。。”他推了推裂开的眼镜,“日本人在公共租界新开了六家妓院,专做英美军官生意。”
林烬冷笑。
窗外,霓虹灯下的南京路上,美国水兵正搂着穿旗袍的舞女走进“大上海舞厅”,隔壁就是新开张的“昭和料理”。
一个枯瘦如柴的黄包车夫跪在地上,舔着打翻的日本清酒——那是他今天唯一的“收入”。
林烬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真丝睡衣。程添锦的怀表在床头柜上滴答作响,时针指向三点——正是历史上热河沦陷的时刻。
还要等五年。。。七年。。。十三年。。。
身後传来温暖的触感。
程添锦的手臂环住他颤抖的脊背,指尖在他掌心慢慢写字——是《牡丹亭》的戏文:“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月光透过防弹玻璃,在柚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远处外滩的钟声敲了四下,林烬数着钟声,突然想起沫沫课本上被撕掉的《国耻歌》,想起林时藏在床底的自制火药,想起秦逸兴磨出血泡的脚。。。
程添锦的呼吸渐渐均匀。
林烬轻轻起身,光脚走到窗前。法租界的夜空居然能看见星星,而一江之隔的闸北,今夜又有多少户人家在饥寒中数着炮声等天明?
这就是1932年的上海——
租界里喝着红酒听着留声机
闸北的废墟下还埋着未寒的尸骨
而我们。。。就活在这裂缝里
书桌上,程添锦明天要用的教案旁,静静躺着一份英文报纸。
头条标题在月光下清晰可辨:《满洲国正式成立——大日本帝国承认新政权》。林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红木窗棂上留下四道月牙形的凹痕。
1932年6月上海公共租界
林烬蹲在明德书店临时搭建的木板柜台後,指尖沾着墨水,正给一本被巡捕撕破的《呐喊》重新装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