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烬的眼泪终于落下来。
他想说这乱世容不下这样的深情,想说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无法跨越的时代,可最终,他只是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那张被雪水浸湿的婚书。
程添锦的眸子骤然亮起,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慌乱的从怀中掏出印泥,却因手抖得厉害,险些摔在地上。
“我。。。。。。我带了印泥。。。。。。”他声音发颤,卑微得不像那个讲台上从容的程教授,“你。。。。。。按个手印就好。。。。。。”
林烬望着他通红的指尖,忽然想起这人曾用这双手写过多少锦绣文章,如今却只为求自己一个回头。
程添锦的手在发抖。
他捧着那盒朱砂印泥,指尖被染得猩红,像是捧着一颗剖出来的真心。雪花落在印泥上,很快融成细小的水珠,混着朱砂,像血泪般刺目。
“林烬。。。。。。”
他轻声唤他,小心翼翼地牵起林烬的手,却在触及他冰凉的指尖时,动作一顿。程添锦的睫毛颤了颤,擡起眼看向林烬,目光里带着近乎卑微的恳求——仿佛连触碰都需要许可。
林烬的手被他握着,能清晰感受到那人的颤抖。程添锦的掌心向来干燥温暖,此刻却湿冷一片,连带着那盒印泥也跟着不稳。
他慢慢将林烬的拇指按向印泥,却在即将触及的瞬间停住,喉结滚动:“你。。。。。。”
程添锦的声音哽住了。
他低着头,雪花落在他的发间丶肩上,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染白。他的手悬在半空,既不敢继续,又不舍得放开,最终只能僵在那里,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林烬看着他的发顶——程添锦向来挺直的脊背此刻微微弓着,像是被什麽压垮。他的长衫被雪水浸透,贴在身上,显得格外单薄。
“程添锦。。。。。。”
林烬忽然开口,声音沙哑。
程添锦猛地擡头,眼眶通红,连呼吸都屏住了。
雪越下越大,模糊了视线,却遮不住那人眼里的光——像是将熄的烛火,在风里固执地亮着最後一瞬。
林烬的指尖动了动,终于缓缓按向那盒印泥。
朱砂染上他的拇指,像血,也像喜烛的泪。
林烬的拇指重重摁在婚书上,朱砂在雪光中红得刺目。他合上婚书,攥在手里,转身就往程添锦的车走去。
“回家。”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闷在寒风里,却让身後的人浑身一颤。
程添锦愣在原地,眼镜片上蒙着雾气,指尖还维持着捧印泥的姿势。直到林烬走出几步,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踉跄着追上去,大衣下摆扫过积雪,带起细碎的雪沫。
“。。。。。。林烬?”
他小心翼翼地唤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
林烬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等程添锦跟上来。雪地里,两人的影子渐渐靠近,最终并肩而行。
程添锦的手试探性地碰了碰林烬的指尖,见他没有躲开,才慢慢握住。他的掌心冰凉,却在这一刻重新有了温度。
“回家。”林烬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
程添锦的眼泪倏地落下来,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他紧紧攥住林烬的手,像是抓住了毕生所求。
林烬坐进车里,瞥见程添锦泛红的眼尾,故意皱眉道:“哭什麽?丑死了。”
程添锦迅速用袖口抹了把脸,指节蹭过镜片:“没有。”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却强作镇定。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
“。。。。。。我们回家。”程添锦低声说着,从怀中取出那枚白玉平安扣。红绳已被体温焐热,他倾身替林烬系上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对方後颈,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别再取下来了。。。。。。”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手指抚过玉面,“《诗经》里说'忧心如惔,不敢戏谈'。。。。。。”顿了顿,又自嘲般改口,“。。。。。。我疼得受不住。”
林烬别过脸看向窗外,雪粒扑在玻璃上:“幼不幼稚?才分开多久,你就。。。。。。”
“难道林公子愿意哄我?”程添锦突然打断,镜片後的眸光剧烈闪动,“《楚辞·九章》有云'心郁郁之忧思兮,独永叹乎增伤'。。。。。。”他猛地刹住文言,喉结滚动,“你走得多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