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兴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嗯”了一声:“我知道。”
林烬擡头看了看天色,夕阳已经沉了一半,巷子里传来邻居家孩子的笑闹声,远处还有黄包车的铃铛响。
一切都那麽平常,仿佛世界根本没少一个人。
他顿了顿,忽然开口:“以後……我会常回来住。”
秦逸兴皱眉,转头看他:“不用,你跟程教授……”
“多个人帮忙也好。”林烬打断他,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以前……总是婶子照顾林时。”
他说不下去了。
秦望在他怀里动了动,小拳头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像是怕他走。
秦逸兴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伸手,重重按在他肩膀上:“……随你。”
两个字,沉甸甸的。
厨房里,李阿曼的剁菜声停了。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一盘炒青菜走出来,眼睛还是肿的,但语气已经平静下来:“吃饭了。”
林时和沫沫从後院跑进来,手里还沾着泥——他们刚才在埋周婶留下的那包菜种,说是等明年春天……
林烬没说话,只是把怀里的秦望轻轻交给李阿曼,然後转身去摆碗筷。
日子总要过下去。
活着的人,得替死了的人好好活。
夜风穿过院子,那棵瘦小的枣树晃了晃叶子,像是在点头。
——
夕阳的馀晖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在柚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林烬蹲在衣橱前,慢吞吞地收拾着几件常穿的衣裳,都是程添锦硬给他添置的,真丝的睡衣丶羊毛的围巾丶进口的呢子大衣……全是些金贵东西。
程添锦站在他身後,镜片後的眸光晦暗不明,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表链子,金属发出细微的咔哒声。
“以後……我想多回去照顾林时他们。”林烬没擡头,声音闷在衣橱里。
沉默像潮水一样漫上来。
林烬把最後一件衬衫折好,突然转身冲程添锦笑了笑:“有事来书店找我。”他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真丝睡衣,“要不要给你留一套?省得你晚上睡不着抱着枕头想我——”
“可以把他们接来住。”程添锦突然开口,嗓音低哑,“这里房间很多。”
林烬手上的动作蓦地一顿。
他擡头看着程添锦,发现对方西装笔挺的领口居然歪了一角——这个永远一丝不茍的程教授,此刻连僞装镇定都做不到。
“添锦,”林烬轻声道,“你已经帮我们很多了。”他伸手抚平那处衣领,“接下来的路……得让我们自己走。”
程添锦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你知道我……”
“我知道。”林烬踮起脚,用吻堵住了他後面的话。
这个吻很轻,像一片雪花落在唇上,转瞬即逝。
林烬退开半步,捧着程添锦的脸,拇指蹭过他微红的眼尾:“好了,没事的。”他笑得眼睛弯起来,“有空我就来找你,带林时和沫沫做的枣泥糕——”
话音未落,整个人突然被狠狠拽进怀里。
程添锦的拥抱勒得他肋骨生疼,温热的呼吸埋在他颈窝里,发颤的唇贴着他跳动的脉搏:“……每周三。”
“什麽?”
“每周三我来书店。”程添锦的声音闷在他皮肤上,“你哪都不准去。”
林烬笑出声,手指插进他後脑的发丝里:“程教授,你这算霸占民男啊?”
窗外传来卖桂花糕的吆喝声,暮色渐渐笼罩了公馆。
林烬拎着小小的藤箱走出大门时,回头看了眼二楼窗口,程添锦站在那里,金丝眼镜反射着最後的夕照,看不清表情。
他举起手挥了挥,用口型说了句“很快见”,然後头也不回地走进人潮中。
箱子里,那套真丝睡衣偷偷留在了程添锦的枕头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