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日历翻到11月30日,农历十月十六。月光透过铁窗,照见油印机上未干的血迹——是白天水龙冲击时,沫沫磕破的膝盖留下的。
林烬摩挲着怀表盖上的“程林氏”,忽然听见楼上传来秦望咿咿呀呀的儿歌——
“打倒列强,打倒列强!”
稚嫩的童声穿透夜色,像一把未出鞘的剑。
1936年12月·上海外滩
黄浦江的寒风卷着咸腥的水汽,日本海军陆战队的炮舰在江面一字排开,漆黑的炮口对准这座不夜城。甲板上的士兵故意将枪械拆解又组装,金属碰撞声在死寂的清晨格外刺耳。
林烬站在明德书店的二楼窗口,手中的望远镜微微发颤——虹口码头新增了三辆装甲车,日本浪人正往车身上贴“中日亲善”的标语,却故意用刺刀在标语旁的中国商铺门板上划出深痕。
战争的气息,已经压得人喘不过气。
沧浪阁茶楼·密室
“七君子”的辩护词在油印机上沙沙作响。程添锦将刚译完的密电折成纸鹤,塞进茶壶底部:“南京方面咬死要判'危害民国罪'。”
“放屁!”张冠清一把扯下碎了的眼镜,“沈钧儒先生是律师,邹韬奋先生是记者,他们危害哪门子民国?!”
沫沫突然推门进来,辫子上的红绳散了一半:“游行队伍和巡捕冲突了!林时他。。。。。。”
林烬腾地站起来,却被程添锦按住:“顾安的人已经去接了。”他展开沫沫带来的《立报》,头版下方藏着左南萧的暗号:
“华清池结冰了。”
——西安事变的信号。
12月12日·明德书店密室
短波收音机刺啦作响,忽然爆出惊天消息:
“张学良丶杨虎城在西安兵谏!蒋介石被扣押!”
杜老手中的《孟子》啪地掉在地上。
张冠清一把抱住林时,少年人兴奋得浑身发抖。程添锦的钢笔尖戳穿稿纸,墨迹晕开成一片狂喜的乌云。
林烬却死死盯着日历——12月12日,和历史上分毫不差。
“通电全国了!”沫沫冲进来挥舞着传单,“八项主张,第一条就是'停止一切内战'!”
秦逸兴突然踹开门,肩上还流着血:“日本海军陆战队全员戒严了!”
12月13日·上海街头
报童的喊声撕破晨雾:“号外!号外!西安事变震惊中外!”
人群疯狂抢夺报纸,有人哭有人笑。
日本浪人趁机捣毁报摊,却被愤怒的市民用砖块砸跑。林烬看见一个穿长衫的老先生当街跪下,对着西北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程添锦在人群中攥住他的手:“宋美龄飞西安了。”
“还不够。”林烬反手与他十指相扣,“得让全上海知道——”
话音未落,一队日本宪兵冲散人群,刺刀挑飞满地报纸。
12月25日
收音机里,播音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蒋委员长已抵洛阳!西安事变和平解决!”
顾安手中的酒杯哐当砸在地上,酒液溅在地图上,晕开的痕迹像道未愈的伤口。
他望向窗外——法租界的路灯下,报童把号外卷成细筒塞给路人,指尖在“停止内战”四个字上飞快点了点;
几条街外的阁楼里,隐约有玻璃杯轻碰的脆响,混着学生们压低的“抗日”声浪,正一点点漫过日本军舰探照灯在路面投下的冷光。
林烬望向西北——此刻的延安,毛泽东应该正对着地图勾画抗日统一战线;
而西安的张学良,即将踏上那条不归的护送之路。。。。。。
“看这个。”程添锦递来最新印发的《中央日报》,头版蒋介石的照片旁,极小的一行字:
“联合抗日,一致对外。”
张冠清突然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就哭了。沫沫和林时在门口堆雪人,故意给雪人戴上日本军帽,再用鞭炮炸得粉碎。
——
林烬站在窗前,看着满城未熄的灯火。程添锦从背後环住他,怀表链贴着两人的心跳。
“明年。。。。。。”
“嗯。”
他们都没说下去。但都知道——
1937年的上海,将迎来怎样的血与火。
海关大钟敲响十二下,雪停了。
黄浦江上,日本军舰的炮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一群蛰伏的恶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