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试过烈火焚身,反烧出满城馥郁。
最终,他用绣着曼珠沙华的绸缎裹住全身,多年掩盖,假死逃亡,取名“花斑”。
手中血珠花随风而去,化作一缕青烟。
全相闲道:“大抵就是这样,数百年来花斑夫人已成传说,有人说他从未存在,有人说他早化一缕亡魂。直到现今我看见这副画作,我敢肯定,花斑夫人一定还活着,甚至会在明日晚宴中随他的兄长出现。”
霎时,窗外忽有枯枝断裂声。
陈上忆玉剑已出鞘三寸,寒光映出他紧张面容道:“谁?”
全相闲上前查看,却惊道:“年七!”
李童团闻言站起身,冲出门时,年七正擡手接住一片坠落的玉兰。那花瓣触及他指尖刹那,瞬间褪色,蜷缩成灰烬。
“……年七?”她颤声唤道。
年七缓缓擡头,原先眸中血色褪去,唯有两点金芒漂浮在深蓝里,他道:“我在。”
在衆人质疑下,年七用“无事发生”概括了方才所经。至于手中龙剑,他只能用摇头和沉默来面对,或许因浑身确实无伤痕,衆人不好再过多追问。
恰在此时,玄门信鸽穿雨而至。坠落的玉兰花瓣被双玲凌空截住,代表掌门已知晓此事。
双玲道:“既如此倒不必过虑了,方才我了解过花外楼唯东侧小径可入,那还有一户客栈。我们可以分为两路,上忆丶全相闲和我先行前往,可以从那边第一时间察看来客虚实。”
全相闲点头道:“我是无碍。”
双玲续道:“上华兄,其馀的就拜托你们了。和童团年七留在此地,接应玄门弟子後援即可。”
三人正欲出发,檐下忽飘起细雨,转瞬绵长落成雷暴。
雨丝绵密,双玲刚擡起手,一柄花伞已无声笼罩在她头顶,回眸时,正对上全相闲那双含笑的眼,他眉梢微扬,伞面稍倾。
“屋外雨大,伞却只剩两把。”他语调轻快,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伞柄,“双女侠若不嫌弃,可否赏脸与在下同行?”
双玲道:“有劳全副队。”
身後,陈上忆独自执伞而立。临别前,他忍不住回望,雨雾朦胧中,花外楼的轮廓如蛰伏巨兽。
“陈上忆……”他攥紧剑穗,紫藤花纹路烙进掌心,“你可千万别死在这种地方。”
三人沿山径徐行。
不久,行至客栈檐下,全相闲手腕一翻,纸伞收拢。双玲下意识回头,全相闲半边身子浸在雨里,衣料已透出深黛色,而自己周身干燥,连袖口都未曾沾湿半分。她这才发现原来这一路,他始终将伞倾斜成一个沉默的弧度。
“全废材。”她突然攥住他湿透的袖口,“伞都拿不稳,怎麽当的副队长?”
全相闲腕骨被她掐得发红,却低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道:“双女侠教训得是。。。不过您再扯,在下可要‘不小心’滑倒了。”
雨声渐歇时,双玲叩响门扉的力度比平日重了三分。
双玲手持两碗热汤,语气僵硬道:“雨大,莫要着凉。一碗给上忆师弟,一碗是给你的。”
全相闲眼睛一亮,夸张地捧起碗道:“哇!多谢双女侠!”
热汤氤氲的雾气里,他搅动汤勺,忽然触到碗底两枚浑圆的桂花糖,正是前不久二人途经乡芙集市时,他多看了两眼的点心。
双玲别过脸,面色羞红道:“手滑多买了而已。。。”
他舀起一颗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雪夜,有人把最後半块炊饼塞进他手里时,自己也是这般故意错开目光。
全相闲沉声道:“双女侠这‘手滑’的毛病,倒是和某人总‘不小心’把伞往我这边偏的习惯如出一辙啊。”
双玲道:“……闭嘴,喝你的汤。”
全相闲笑道:“是!”
花外楼内。
衆人准备歇息。
烛光下,铜镜映着一张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李童团指尖微颤,一丝不茍地将青丝绾成双髻。只因那年上春灯会,年七曾夸赞过很适合她。
李童团起身,看向静立阴影处的年七道:“年七,多谢了。若非有你,我怕是连亲手了断这份孽缘的机会都抓不住。”
年七转过身,摇头否认。
李童团走近一步,袖中紧握的长姐那支蓝花簪便硌得掌心更疼一分,她道:“一身书墨,如今无用。他们渴求的,不过是我这副承自李家的骨血。”
她扯出一个近乎凄艳的笑,“现下唯有最好一计,若我一人可挡灾祸,断不教心爱之人再受半分磋磨。这身子,便是最好的饵。”
年七骤然擡眼,急迫道:“不可。”
李童团却更快地伸出一指,虚虚抵在自己唇畔,截断了他的话。
“年七,若我後日不在了。。。”她指尖抚过手中蓝花簪,忽然将它塞进年七掌心,凝视着那双总是映着刀光剑影丶却似乎从未映过情爱烟火的眼,“。。。记得把它和山荷叶一起,埋在我长姐坟旁。”
空气仿佛凝滞,年七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龙剑怨灵的嗤笑,忽然在他的耳畔回响道:
“你的血里,全是执念的味道。”
年七忽然想起巷中恶鬼啜饮他血时,自己竟有一瞬盼她永不靠近此地,他道:“喜欢,会让人甘心赴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