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泪水和血流过下颌,穿过苍茫的日日月月,流到二十多年前。
&esp;&esp;上次她与阿覃两两相望,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esp;&esp;那是在鹊河畔,竹林西,日光落下来,洒下一片细碎的金。
&esp;&esp;安问柳哼着小曲儿将靳云拂挫骨扬灰,忙完最后这一件事,她就可以回到竹林找阿覃了。
&esp;&esp;可一转身,安问柳就与横剑在颈的靳云覃四目相对。
&esp;&esp;她还来不及辩解一句,温热的鲜血便溅满了脸。
&esp;&esp;安问柳费尽千方百计,终于在鹊河边寻来了靳问覃的一缕孤魂。
&esp;&esp;熟悉的面庞再次鲜活起来,几乎让她喜极而泣,她将人拥抱在怀,满心希冀地问:“是我,你、你还记得我吗?”
&esp;&esp;靳云覃眼中唯余一片空茫,静默而疏离:“不记得。”
&esp;&esp;安问柳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她收回颤抖的手,低下眼,索性将头转过去,不去看靳云覃。
&esp;&esp;过了许久,她才淡淡地说:“不记得也好,不记得才好。”
&esp;&esp;安问柳的神态太过可疑,靳云覃苦思冥想,似乎记起了点什么。
&esp;&esp;她结结巴巴道:“云……云……”
&esp;&esp;安问柳望着流淌的河水,及时止住了她的思绪。
&esp;&esp;“你不记得我,我却知道你。你叫云……竹西。”
&esp;&esp;“去那片竹林之西吧。”她道,“我会为你建一间草庐。”
&esp;&esp;那是一种何等复杂的情绪,安问柳如今已经回想不清。
&esp;&esp;云竹西与鼠婴说,安府主心地善良。
&esp;&esp;那点微乎其微的善意,原来是问心有愧。
&esp;&esp;鼠婴久久未归,林中又有异响,云竹西等得久了,才想提灯出来看看。
&esp;&esp;忽见故人,不如不来。
&esp;&esp;她呆站着,面对眼前头戴府主冠冕的人,忘记了所有要说的话。
&esp;&esp;血海深仇是一道天堑,她们分别站在天堑两端,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esp;&esp;安问柳依旧背对着她,侧过脸低着头,“想起来了?”
&esp;&esp;云竹西握紧手里的灯杆,感到一阵恶心。
&esp;&esp;安问柳久久等不到回应,突然回过身,眼底一片湿红。
&esp;&esp;“阿覃,你是不是想起我了?”
&esp;&esp;安问柳气息波荡,言语间百味交织。
&esp;&esp;她再也不是靠坑蒙拐骗讨口饭吃的小姑娘,而是高高在上的一府之主,她已经许久没有失态过了。
&esp;&esp;云竹西,如今应该唤她靳云覃。
&esp;&esp;她垂下脸,单薄枯瘦的躯体瑟瑟如竹叶,看起来分外可怜。
&esp;&esp;安问柳一直看着她,想将她盯出两个窟窿来。
&esp;&esp;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的阿覃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esp;&esp;她从来没有瘦成这样过。
&esp;&esp;那句“你过得好不好”,安问柳也不必问了。
&esp;&esp;靳云覃并不抬首,曾经那样灰色的美丽眼睛,再也不会落在安问柳身上。
&esp;&esp;安问柳道:“你忘了我,我可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上天待我真是不公,竹林八年,我花了二十多年,都没能忘记……到头来,只有我一个人受苦……”
&esp;&esp;“阿覃,”安问柳换了一种笑,“又要有人因你而死了,开不开心?”
&esp;&esp;她的恨意比鹊河还要深,一见靳云覃,那些久远的记忆又浪涛一样滚滚汹涌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