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泠见她一愣,嫹娘扶住肚子望了祁泠一眼,祁泠想到,这应当就是方才楚徇口中的爱妃。
短暂视线交汇,谁也没说话。
嫹娘由着宫女扶上一辆马车,祁泠手脚被绑起来,嘴里塞进抹布。
被内侍推进後面更破旧的马车,外面罩着布,内里黑漆漆的,除了她再无旁人。
楚徇的声音在外响起,“给祁清宴送信去,让他独自前来,若是见到任何人,别怪我直接将他妹妹扔进崖底。”
“看好她。”最後一句,不知在吩咐何人,楚徇语气依旧高高在上。
车帘掀起,光影照着,基本能看出进来人的轮廓是一男子。
祁泠害怕往後躲去。
她怎麽可能不害怕?只是对她来说,养父养母如亲生,她不能看着他们去死。知道是陷阱也会往里跳,因为不想他们出一点意外。
一只手手伸来,嘴里的麻布被扯下去,来人道:“阿泠妹妹。”
这声音太久没听过了,以至于祁泠都要缓一下,才反应过来进来的人是谁。
他从袖中摩挲着拿出火石,点燃了车壁残下的一小节火烛,昏暗中,烛火映照出他沧桑许多的面庞,眉间竟有了淡淡褶皱,擡起眼皮望向祁泠。
他目光下落,停在她捂住小腹的手。
卢肇月开口,“你有身孕了?”
祁泠嘴唇紧紧抿在一起,不知卢肇月如今是敌是友。去岁,除了身世再未受过什麽挫折的女娘年轻气盛,两人的婚退的太不留体面。
卢肇月从衣袖中又拿出银制的小水壶,拧开,倒了一杯递给她。
祁泠没接,他强硬送到她手中,慢慢道:“我有两个孩子了,阿泠妹妹。长女刚喊爹爹,与表妹的儿子方满月。
你的孩子多大了。”
因为有了孩子,他的心思变得敏感又细腻,才看出祁泠一点下意识的反应。他不喜妾室,对表妹只有敬重,却极喜欢两个孩子。
祁泠从未想到两人还有心平气和坐在一起谈孩子的机会,她抿了一口水:“或许,有两个月了吧。”
卢肇月笑笑:“你的孩子,长大一定很好看。”
唇动了动,却说不出来,祁泠不知道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
从前是想着,即使生了,也会受到许多非议,如今这样情形,这个孩子还能活下来吗?她也不知道。
卢肇月靠近她一些,将声音压低:“宫中生变,十日前有人起义,将楚氏某朝篡位的罪过大白于天下,朝廷派兵去平反,建业守卫弱了些。他之前又召各州都督归建业,打算收兵权,临川姓秦的都督收复了起义之人,直接反了。”
说到此,他顿了顿,“妹妹可知燕徊粱是前朝太子沈惊鸿?”
瞧着祁泠面不改色,只小口喝着水,卢肇月就知她知道。
她和祁清宴关系亲近,怎会不知,只是心里又有点苦,继续道:“原本能拖上几日,谁知建业皇城竟有密道,建业城无声无息就破了。祁清宴,仍在皇宫中。”
“别害怕,阿泠妹妹。”卢肇月陪着她坐着,“我有一儿一女,我得活下去。你有孩子,你也是。”
车马颠簸得人欲呕,走在陡峭的山路,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在一处停下。
车壁被人在外敲了敲,祁泠被赶着下了车,见远处皆是山崖。
她嘴里又被卢肇月塞了麻布,重新绑上她。
楚徇挥了挥手,残下的四五十士兵散到周边草丛之中,远处有小路直通建业。嫹娘所在的马车并没停下,从小路径直离去。
楚徇朝她冷笑,“朕是败了,即使死,也要拉上祁清宴作陪。”
祁泠咬紧牙关,望着他的眼神满是厌恶,鄙夷,仿佛他不是皇帝,而是最低贱的人,连提起祁清宴都是冒犯。
这眼神太过熟悉,祁清宴一直这麽看他,楚徇又恼怒起来。
卢照月怕祁泠挨打,毕竟她在人家手里,上前说起派去送话的人已经回来,阻了两人说话。
候了不久,马蹄声落,一下又一下砸在祁泠心间。
在这一刻,她无比期盼来的人不是祁清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不想他来,她死了也就死了,一切都清净结束了。
他要是来了,她又亏欠他一点,两个人恩恩怨怨反复纠缠,无解。
楚徇看见来人,冷笑一声,一把推开卢肇月,抽出腰间剑,架在祁泠脖子上,“你倒是重情重义,只是如今敢来,未免太胆大包天。”
“你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我就放了她。”
祁清宴一身破旧官服,来不及换,比楚徇更狼狈,身上还有几道鞭痕连带血痕,方回建业,进宫受了刑罚。
他下马,率先看了祁泠,看见她高肿的一侧脸颊,额间也红肿,除此之外没有旁的要害伤,可他的心还是疼着。
克制着不看祁泠,祁清宴也不理会楚徇的疯言疯语。楚徇好不容易抓到了祁泠,即使真的跪下磕头,他也不会放下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