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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其实郑重心中有数，刘情既是带着人来的丶说的一定就是王府公事，极有可能就是马员外提到的至亲王府买地修府的事。果然，刘情叫阿九等人跟阿福去办事，郑重单独请刘情入书房丶上了茶点，刘情开口先道：“马员外已经向你告过状了，是不是？”

郑重点头道：“也不算告状，王府强买马家良田丶马员外心中不平丶自然要抱怨两句。”

刘情气道：“怎麽叫强买？我可是用象山的庄子跟他换的，比他以前的地多了小一半呢！”

郑重替马员外解释：“象山那边土地虽多丶但多山林，哪里比得上马家的梯田肥沃呢！何况象山还在清水县丶毕竟离家远些，马员外不乐意也是人之常情。”

刘情道：“我岂不知这些？其实我去同他商议时心里就没底丶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他当时答应得好好的丶一点犹豫都没有，我还以为他是因先前不肯免田租的事担心得罪了王府丶所以才如此爽快，谁料他竟然吃了上次田租之事的好处丶转头把事甩给你了！他不敢向王府说不丶非推你出来和王府作对，这事与你有什麽关系丶偏叫你来出这个头，真是气人！”

郑重知刘情是为自己才生气，心里发甜，劝道：“我是县官丶他有不平之处当然要找我，这也是我义所应当，你不必为我担心。”

“那这事你要管麽？”

“当然。”

刘情睁大了眼睛：“为什麽，马员外跟你说他不乐意丶跟我可不是这麽说的，他这样胆小怕事两面三刀，真当着王爷的面对质起来也不会承认向你告状的，一个愿买一个愿卖丶合情合理，到时候你可怎麽办！”

郑重叹：“不单是地的事，这园子王府不该建。”

刘情更加不懂：“为什麽，建园子花的是王府的钱，给王爷找点事做也省得他到处惹祸，咱们都省心！马家先前也建了别院，王府建一个为什麽不行呢？”

郑重解释道：“马家的别院就在县城里，不过几进的院落，也没用多少地方。听马员外说，周文谦要建的园子可是金谷园一样的丶要占整座山！建这麽大园子哪有这麽容易？先说田地，王府虽然同马家买了地丶马家也勉强同意，可马家的地可是産稻的良田，现在改建游园，我县能收获的稻谷少了不说，那些依靠田地生活的佃农又该怎麽办呢？去象山种林地麽？”

“佃农的去处我也想过，忠义县这麽大丶马家还有别的土地，应该会有他们的去处；若马员外当真不讲旧情，王府也可以雇他们在园子里干活，总不会叫他们饿死……”

虽然不会饿死，可士农工商，即便是佃农也强过没土没根的佣工，佃农们不是走投无路丶一定不会同意。刘情自知对不起他们，声音都低了许多。

郑重知道这已经是刘情能想到最好的安置之法，园子又不是他要建的丶他已经尽力，郑重并不觉得他有错丶更不会怪他，便继续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大半个庆州都是至亲王府的封邑，王府要建园子需要许多劳力丶势必要州府县衙征派劳役。咱们县去年洪今年旱丶全靠去年赶修的水渠才稍稍舒缓，修那水渠就是征了百姓去建；到今年，庆州各地流寇四起丶州府又摊了兵役下来，百姓们辛苦连年丶食不饱衣不全已是可怜，但家国大事没有办法，如今又要给周文谦修园子，真要州里十室九空不行麽！”

郑重忧国忧民，说到急处不禁拍了桌子，刘情听在心里更加愧疚难过，垂着头没有言语。郑重见了悔不应当，赶忙剥了个橙子讨好地递给刘情：“你瞧我丶好端端地还叫嚷起来了，不够丢人的。周文谦张张嘴就要建园子丶最辛忙劳累的其实就是你啊！选址丶买地，寻匠丶画图，各种各样的事全都要你操心要你安排，你要真是那狂徒恶奴丶不管别人死活还好，只要捧着周文谦丶让他满意就是；可偏偏你通人情知善恶丶心软到不忍心看别人受苦，这活计交给你岂不是折磨？你是一定能做好的，园子丶周文谦丶其他人，你都会兼顾，这要用你多少心血？我只想想就觉得心疼。这便是其三了。”

刘情接过橙子，笑了笑：“我怎会不知道你？不过我确实没你思虑周全，你这一说丶我也觉得这园子实在劳民伤财丶建不如不建。可是阿重，你所说这些全都是君子丶善人考虑的事，王爷是不会听的。建园子不像先前几件事：殴打县官丶误杀宋明丶毁踏良田，他做错了丶该惩该罚，他不听不认你可以搬出朝廷搬出律法丶就是皇帝也要顾忌名声对他加以惩治；建园子不是，他不建是体谅百姓，他非要建丶也没有错处，这是他的权力。”

郑重仍坚持：“我明白，可我身为忠义县令不得不为辖下百姓考虑，周王爷听也好不听也好，我总得做自己该做的事。”

刘情摇摇头：“阿重，就像先前用翡翠屏风抵赔，你是想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还是想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呢？”

郑重叹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对付非常之人就该用非常手段，凭周王爷和我的关系，我去王府劝他他只会变本加厉；可就像你所说，周王爷要做建园子并没有什麽大错丶还能让他安生一段时间，朝廷的大家都求之不得，他又没有其他长辈师友，除了我还有谁愿意去劝呢？我若不劝，还能有什麽办法阻止他呢？”

刘情愁得直掰橙子，软弹的果肉在他指尖转来转去，像他一样虽势而倒丶无能为力。忽然，他想到一个人：“卢大人呢？”

“卢大人？”

“你为官时间短丶又没个家世倚仗，一个小小县官在至亲王面前自然人微言轻；可卢大人不希望，他是州府长官丶整个庆州都归他管，他同样是个好官丶不畏权贵，他若知道王爷要建园子一定和你一样反对。他出身世家丶人脉广博，可以联合同僚一起劝皇帝叫王爷别建园子，皇帝虽然顾念功臣连襟丶但也不能对大臣的意见视而不见，到时候我再劝劝王爷丶叫他主动上书放弃建园子免得皇帝为难，这样园子不用建丶你也不用出头，岂不是两全其美！”刘情越想越觉得可行，朝廷里这麽多官丶也该有点用处，干嘛就让郑重一个人讨周文谦的厌！

郑重也觉得有理，却还有些顾虑：“阿情果然比我聪明，想的办法都是极好！不过卢大人最近忙于剿匪丶怕是分心乏术，而且联合上书并没有想象中那麽容易……但这确实比我直接去劝要好。园子要建也非一朝一夕，你们现在刚刚选址买地，後面还要找工匠出图纸丶然後才能真正开工，算起来还有些时日。买地的事涉及清水县象山丶也快不了，就算真的买了地园子不建不过换了个主人也没什麽影响，你该怎麽办就怎麽办丶不必想太多，一切有我呢；我书信卢大人丶问问他的意见，三人计长，总能想出办法来！”

刘情笑着将一瓣橙子塞进郑重口中：“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