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抓
郑重骑马赶到罴园已经入夜,他大喊拍门丶门里人一瞧是他就又把门关了起来,任他再怎麽叫喊都不理会。郑重拳头都要锤出血来,见门里人无动于衷丶也顾不得圣人教诲丶从周围寻了石头来垒在墙下丶仗着身手敏捷两步攀上墙头丶翻了进去。
门卫听门外没了动静丶还以为郑重终于放弃,正打算回去就见有个黑影从墙上坠了下来,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丶居然就是郑重:“诶,郑大人,你怎麽能翻墙强闯!这可是至亲王府的地方,你也欺人太甚!”
郑重拍拍衣摆上的灰尘:“现在可以带我去见周文谦了吧!”
演武场旁的房屋建得仓促,屋中陈设来不及仔细挑选丶只能简单布置,却也用了心,相比王府的金碧辉煌丶这里显得简素大方,虽不奢华却俊雅舒适。
用心的人当然是刘情。
如果是平时,郑重相当乐意在一桌一椅一瓶一木中寻找刘情的影子,可现在,刘情精心布置的房间内盘踞着一只恶熊,肥壮的身躯堆在刘情勾饰的雕花宝榻上丶粗利的双掌挤在刘情挑选的青瓷海棠杯底丶丑恶的嘴脸挡在刘情喜欢的山水野趣图前,无暇美玉被残暴野兽玩弄,叫人作呕。
这头恶熊正耷拉着嘴脸,目光阴森燥郁丶似乎非常不快。他盯着郑重,横生的颊肉拉出嘲讽的冷笑:“郑大人,你又来本王这里做什麽,找你的小表妹?今天可是你那表妹先动手的,本王不过小惩大诫丶也早就已经完璧归赵了,你还来找我做什麽!”
郑重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扒了他的熊皮丶拆了他的恶骨:“周文谦,强抢民女是大错,你以为放了人就可以了事了麽!”
“嗷,”周文谦故意拖长了声音,“本王明白了,你们想赖上我!就像当初县衙那个捕快丶闺女不过被我摸了一下就死活非要入我王府,不过郑大人毕竟比捕快大些,大人非要送表妹给本王丶本王也只能笑纳了!不过以大人表妹的姿容,也只能在王府做个洒扫丫头了!哈哈哈哈!”
郑重怕自己再和周文谦纠缠下去会忍不住动手,努力忍了气丶开门见山:“刘情呢?我要为刘情赎身!”
周文谦洋洋得意的脸猛然变得铁青:“你说什麽?”
“我要见刘情,我要为他恢复自由身,你要多少钱,我给你!”
周文谦勃然大怒,一手将榻上小几掀翻,几上茶盘果点滚了一地:“他妈的,你当爷这里是妓院吗,想赎谁就赎谁!刘情是爷的人,谁都不能动!把他给我扔出去!”
郑重强闯罴园丶护卫们当然不敢叫他单独和周文谦待着,屋里除了周文谦还有许多持棍棒的护卫,闻令立刻架了棍棒上前要把郑重赶出门。郑重握住指向自己的长棍,怒道:“周文谦丶你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非要抄家灭族才肯罢休麽!你真以为自己是皇亲国戚无可撼动?皇帝认你麽!今天敢把我赶出去丶明天你就血流三尺丶枭首示衆!”
“狗东西你说什麽!”
“叫他们退下,你还自称英武,连跟我单独说话都不敢吗!”
周文谦和郑重虽然相识不久水火不容但对彼此都有些了解,郑重从来都不会信口开河,他说这些话是什麽意思?周文谦当然不信郑重三言两语就可以左右皇帝罪责自己,可皇帝跟自己确有嫌隙,郑重难道知道了什麽?
周文谦向护卫们挥挥手:“你们暂且退下,本王倒要看看他的狗嘴里还有什麽葱要吐!”
护卫们退至门外丶并未走远,周文谦命合上门,看向郑重:“你究竟想说什麽?”
郑重仍是那句:“我要替刘情赎身!”
“郑重,你少得寸进尺!刘情是我家奴仆丶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他心软眼瞎帮了你丶那是你欠我们至亲王府的,你不仅不知恩图报还三番两次来招惹我,你真以为本王动不了你麽!”
郑重冷声道:“你动得了麽?在皇帝心里你自己是什麽地位你还不清楚麽?你还在做你荣华富贵的春秋大梦!”
“呵呵,”周文谦大笑两声,“凭你也配提皇帝?真以为得了两次赏赐就是受了皇帝青眼?皇帝要真看重你就不会让你在忠义县当一个小小县官!”
“皇帝叫我在这里自然有他的意图。”郑重话锋一转,“周文谦,谁准你胆大包天私囤兵器!”
周文谦一怔:“什麽私囤兵器?本王叫人做的那些?你傻了麽,那些都是木头做的,小孩都拿着玩,怎麽,郑大人怕我拿它们杀了你啊!”
郑重盯着周文谦:“是木头是铁,有谁知道?”
周文谦被猛敲一记:“什麽意思,你要污蔑我造反!”
“瓜田李下正冠纳履,怎不招疑!至亲王位高权重丶更该小心谨慎,你从来都张扬跋扈兴风作浪,欺男霸女危害乡里丶抢财害命压迫劳役,朝廷多次训诫你却死不悔改!种种恶行早已埋下恶因!说你囤积兵器有逆上之罪,谁会怀疑!”
周文谦双眉越压越低:“武器的事我交给了刘情去办,他帮你?”
郑重愤怒不已:“阿情在你身边多年丶你竟然还怀疑他!你们大张旗鼓丶整个忠义县谁不知道你们要做什麽,我知道有什麽稀奇!”
“那就是你存心污蔑,你想杀我,你要告我!”
郑重冷哼一声:“周文谦,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是好是坏根本无人在意,只要别作恶扰民丶是生是死也与我无关,是你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亡羊补牢丶为时未晚,你早早闭门悔过丶还能保一家安宁!刘情是你奴仆不假,但几次为你舍命也算报了当年之恩,而你对他非打即骂丶一再侮辱!你怎忍心!你至亲王府已是风雨飘摇丶强拘着他又有何益?不如放他自由丶留个善缘,就当为自己积德,日後至亲王府当真出事还有人相帮!”
周文谦坐回宝榻,目藏凶光:“你跟刘情是什麽关系,要为他害我!”
郑重不愿跟周文谦多言:“他于我有恩,我自当结草衔环以报!何况是我求他救我妹妹丶他帮了我却被你折磨,我怎能弃他不顾!我没想害你,是你自讨苦吃!你快将阿情放了丶今天之事我便不再追究,来日你真逢劫难丶我必当公事公办!”
郑重虽不赞同卢陵秋的计谋丶但也不愿将他牵连,自然不会跟周文谦说太清楚,可他这一番话在周文谦听来却是赤裸裸的威胁:郑重早已起了颠覆王府的心思并小心谋划,如今或是因刘情或是因表妹终于表露心迹丶要胁迫自己屈服。囤积兵器可小可大,但皇帝对自己态度不明,万一真听信谗言……
周文谦心越来越沉,他看向郑重丶想着该如何拔掉这个眼中钉:“你要刘情?你知不知道他现在什麽样?”
正是不知道才焦急煎熬!周文谦不是良善之辈丶发起怒来不会手下留情,先前就听说因在罴园的事刘情被周文谦有意冷落,如今他再为自己向周文谦求情丶周文谦必然大发雷霆!可香兰最後还是被放了回来,刘情承受了多少才叫周文谦息怒?
郑重很清楚,他不该这样冲来罴园,他手中没有任何能制约周文谦的东西丶贸然行事只会叫自己身陷险境。可他没有办法,他怕刘情等不得丶他自己也等不及,刘情在周文谦手中多呆一刻他的心就被多割一片,他一定要在今天把事情解决!
大不了就是一死,自己真死了,也能拉周文谦陪葬!
“你只管把他交给我,哪怕他伤痕累累我也会小心呵护,他的事你不必操心!”
榻上有个玉锤,周文谦将其藏于袖中,站起身来,走向郑重:“阿情什麽时候进的至亲王府丶本王还真不清楚,只记得见到他时又瘦又小丶长得像个女孩。本王本来没想要他,可见他被欺负得满身是伤一时不忍丶还是叫他留在了本王院子里。他在本王身边已经十年了,从被人随意欺辱的低等仆人变成现在人人敬畏的王府副总管,没有本王他早就死了!你居然想要走他?”
走到郑重身边时周文谦猛然握锤击向郑重後脑,郑重本在听他讲阿情幼年的事丶有些分神,好在他身手敏捷丶感耳边有风立刻前倾丶没教周文谦打到要害。
周文谦凶相毕露,扔掉玉锤提拳追打郑重,郑重岂会怕他,反身和他扭打在一起。周文谦知道自己一人不敌,大声呼喊护卫进门:“来人丶给我把这个犯上作乱的贼人抓起来!”
郑重怒吼:“周文谦,我是朝廷命官,你当真要造反不成!”
“造反的是你!”周文谦向护卫斥道,“把他给我抓住,再让他跑了你们提头来见!”
上次翡翠屏风的事护卫们被狠狠责罚,这次哪里敢再糊弄,全都扑了上去,郑重便是自小学武究竟双拳难敌四手,终于还是被按在地上,叫周文谦狠狠打了一顿。
周文谦这才算撒了气:“把他给我关进地宫,没我命令谁都不准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