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门
刘情郑重结伴回到县衙,先沐浴更衣丶喝了些热茶,然後会同张松及其他县吏梳理县内各项事务丶分派各部各人,使各有所担丶各有所责。
其实县衙的事与刘情无甚关系,不过他与郑重许久未见丶又方经危险,心中珍重之情涌溢,也不舍得离开,在县衙与郑重形影不离,虽谈的是公事说的是民情,但两人只在一起就安心异常。一直磨蹭到傍晚林子阿九他们回来,林子几番催促,刘情才恋恋不舍同郑重告别。
王府外棚子已支了起来,大锅架好丶大火旺烧,沸腾的粥米香四溢,叫人食指大动。受灾县民排成一队,各自端着盛具等待施粥,因县民大都还在西城丶这里人不多,秩序井然。
说起来米都是经年陈米,有的还受了潮丶提不起有什麽口感,又没其他小菜佐餐,算不得好吃,只是灾民们淋了几天的雨丶连火都难生,如今能有一口热粥对他们而言已是珍馐美馔,大家惊讶于王府的仁善,老幼捧着粥碗对施粥的家丁连连感谢,还有那知礼的跑到王府门口磕头谢恩。
刘情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这些米在王府粮仓普通废物丶连喂牲畜都用不着它们,对百姓却如此珍贵,贵人们随意施舍百姓恨不能以命相报,唉……
“情哥,瞧什麽呢?”
刘情摇摇头,快步走进王府,他回来的有些晚丶不知周文谦现在心情如何,不敢贸然带林子和阿九前去,便交代两人先行回屋休息丶自己去向周文谦回禀。
周文谦已用过晚饭,正翘着脚在榻上看书,刘情进来他眼皮一跳,但还是忍着不肯动丶当做满不在乎的样子。刘情侍奉周文谦多年丶见状直接跪下,磕头请罪,将今日见闻略去郑重落水那段全都说了出来,末了擡眼偷偷瞧瞧周文谦,见他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猜他并没有真的动怒,便向前试探着站了起来丶向周文谦走了两步,没被责骂,干脆走上前替周文谦捏了捏肩膀,又问岳英:“晚上爷换药了麽?”
岳英笑答:“还没呢,小的手笨丶怕弄疼了爷,正等着你回来呢!”
“那就把药拿来吧,大夫交代一天得换两次呢!”
“诶!”
岳英叫小的们去拿换药用的东西,刘情跪坐在榻边脚踏准备替周文谦换药,周文谦这才将书扔在一边,撩起眼皮冷哼一声:“哦,还记得要给爷换药,我以为你一出府丶又把我忘了呢!”
刘情连连赔笑:“怎麽敢,我是替爷去办差丶当然要尽心做到最好,总不能叫别人瞧了咱们王府的笑话!爷您不知道,方才我回来的时候见外面领粥的百姓到咱们府门口磕头丶口口声声都是感激王爷和您丶祝王爷和您福泽延绵长命百岁呢!”
周文谦嗤笑:“磕头的肯定有丶但必然不多,他们说不定还觉得我们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丶没安好心呢!”
“爷,怎麽会呢!”
“会不会的,我的名声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不过我本也不在乎他们,施粥赈济也不是为了他们……”周文谦不禁瞄了眼刘情,对方正低垂着头丶只能瞧见他略显凌乱的发顶,看着顺服丶实则有主意得很。外柔内刚丶还有颗菩萨心肠,不知一个奴才怎麽长成了这样,倒像是清高文人家里教养出来的。
“新夫人,”周文谦忽然道,“你觉得朱学士家的如何?”
“朱学士家小姐?”刘情回想了一下,印象中是一位秀丽端庄的娴静女子,“小姐看着就贤淑温柔,又长于博学之家丶必定才德无双!最重要是爷喜欢!”
“最重要是我喜欢……应该会喜欢吧……”周文谦低声重复了一句,将目光从刘情身上转开,“今天辛苦你了,等施粥的事也了了就去库里取几百两银子丶看着赏了吧。郑重既然已经回来丶你又已经跟他交代清楚,那也不必去县衙了,外面的事交给官府丶咱们只管府外施粥,你也不用跑了丶安心在府里待着吧。”
刘情毫不意外,虽有些失落丶但他清楚从同意赈灾到许他去县衙丶周文谦已退让许多,他再得寸进尺也是自讨苦吃,便笑着应了声是。
虽说澄江泛滥,但忠义县境内主河段堤坝无碍,县城中虽漫了堤淹了桥丶但受灾主要集中在澄江两岸丶范围有限,有人去世丶有人失踪丶许多县民无家可归,不过等雨一停江水慢慢褪去丶一切又可以重新开始,总体而言,忠义县此次洪灾虽有灾情但并不算严重。
那日雨停後短期内没再降雨,县衙请了工匠疏导洪水,澄江水位渐渐恢复原状,郑重又领着大家修葺重建被冲毁的房屋丶清理街道,加上王府帮忙赈济,一切都在控制之中。
待县内诸事恢复正轨,郑重穿戴官服亲自登门拜访王府。
周文谦一听郑重来访眉毛都立了起来:“他来做什麽,来找死吗!”
小厮答:“小的也不清楚,不过郑大人是领着张县丞一起来的,说话也客气;张县丞还捧着个盒子,瞧着倒不像是找事的。”
“说不定是来求助的,听说周遭各县受灾严重丶许多灾民没得安置,郑重可是卢陵秋心腹,想来是州府没什麽能耐丶郑重跑来替卢陵秋乞讨来了!哼,爷大发慈悲帮了他们救灾,他们看爷好欺负又要蹬鼻子上脸了!”周文谦瞪了眼刘情,“都是你惹得好事!”
刘情无奈极了,不过周文谦的分析也不无道理,郑重对王府有偏见丶不会无缘无故上门,难道真遇着了什麽难事不成?
刘情笑道:“咱们王府什麽地位,上有陛下关照丶下有百姓供奉,王爷是传奇英雄丶娘娘又有功社稷,爷您也是人中龙凤,咱们王府家大业大丶累世公卿,岂是区区州府能比的?他们有难处丶可不就指着咱们王府伸把手麽!”
见周文谦脸色不虞,刘情又道:“不过帮不帮还是要看爷,爷虽仁善丶也不是他们开口就给的,总要看看他们的态度才是!”
周文谦这才点了点头:“你这话才像话,不过就是郑重跪下来求我丶我也绝不会答应他。”
刘情无法,想着先让郑重进来丶知道他要做什麽,至于周文谦究竟同不同意丶只能过後再想办法了:“当然丶当然,如今王爷身子不好不便见客丶府里的事当然都由您定!不过人既然来了,不如就让他进来丶看看他究竟想干什麽,大不了再把他赶出去!”
“希望你说得到做得到,别现在说要赶人丶到时候又哭着求我!”周文谦刺了刘情一句,见他恭顺依旧丶丝毫没有为郑重不平的意思,才终于点头,“行了,就请我们郑大人进来吧,让我瞧瞧他打算怎麽求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