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容慌乱环视一圈,心忽地凉了下去——
可怖也,这妖女究竟用了何等妖法?
他怎落得如此境地?!
这时,妲己打破僵局。只听她语若凤吟,婉转惑人:“天子明鉴。今日见到师容,我倒又记起先祖们闲聊时的话语来。”她笑意盈盈,内藏杀意,“先祖说,容必反。”
衆人惊愕,面面相觑。
她轻叹,“唉,师容是怕我迟早记起丶告知天子,所以急切?”
商容早已惨白,疾声厉喝:“你,你休要胡说,我对天子忠心!先祖必知!”
她点头,幽幽道:“既如此,又为何如此恐惧?”
遽然之间,商容脑中似霜冻,百口莫辩。
他已明白了她的意图。
妲己这话,哪里是说给他,分明是说给帝辛!
——仅「必反」二字,就足矣令任何一任天子起杀心,何况他与鬼侯的姻亲关系这般敏感?
——而他既然知道天子多疑丶定要对自己起杀心,又怎能不反抗搏一线生机?!
妲己仍含笑望着他,那狐眸一如既往妩媚。
她就是要用一句话,将商容逼死!若非他方才跳出来,她实则还想不起先前的轻辱之仇来。
固然,她还要顺手警告所有试图害她之人。而商容是个乐官,身处师位丶但并无实权,果然再合适不过。
妙哉,天助她也!
商容再看向帝辛时,已近乎僵硬,听到颈上经络发出“咯吱”怪声。
帝辛锐利的眸子眯起,正如他一贯端详猎物那般……
身体恐惧至麻木,商容知道自己铸成大错,仓皇跪地,疾声说道:“臣丶臣绝无反意,臣对天子之心,日月可鉴,愿遵天子旨意……”
此时他再如何求来,听来也似狡辩。
“罢了,”帝辛森然摆手,再不看他,“馀旨意已下,休再呶呶。”
言罢,左右看看,忖着子姞还要留下议事,遂对武庚似笑非笑道,“禄,宗庙之内,亦恐有人不服,你与大祭司同去,再领她去看宅院。”
闻言,武庚双眸一亮,喜孜孜领命去了。
而鄂顺丶恶来丶崇应彪三人,俱阴下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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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翠梅黄,松苍柏盛,大祭司的新舍选在宗庙向南附近,做成了两进的样式。
此时宫庙前来庆贺的贞人,将百姓万民送来的花朵香草编成各式花样,再用彩布绑在她廊前柱上,以作贺礼。遥遥望去,色彩斑斓,恍若花草之屋。
诸人贺喜一番後离去,鲁番与衡牙又携物前来——
俱是武庚田猎一路为她搜罗的稀罕玩意儿。
妲己欣喜,将有趣的泥人和石雕捡出来,其馀则命青女一并收去仓库里。
于是屋中静下,只馀二人。
妲己向墙上木架摆放泥人,察觉到王子站在近旁,只灼灼盯着自己,诧异回望他:“为何只顾看我,我面上不洁?”
“不……不是……”他垂眸,暗自懊恼自己愚笨。
此时他心头,恰如雪狮子向火,一早化成了水儿。
情知不该如此露骨,可实在太过思念她,此时独处,更要满腹冲动横冲直撞,只幻想可如先前那般,将她拥在怀中,唇偎齿叠才好……
可那时她醉酒,是将自己视作旁人,如今她清醒,又是仙人丶是大祭司,造次不得……
“怎忽地如此红热?”妲己擡手,手背贴上他的额,极关切问,“方才还好好的……”
武庚心中一荡,气息不平,燥热答:“昨日雨中,染了些风寒……大约此时才发出……”
狐狸嘻嘻笑道:“出去一趟,王子也学坏,知晓装病求关切。”
妲己闻言果然急切:“何不早说,还叫你陪我许久,快卧下歇着,我为你看看。”
说着,已拉起他的手,向牀而去。
武庚目光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一凝,再看那牀,更要躁动。
妲己命他靠坐在榻上,拉过他手腕来,随即笑道:“脉象倒把不出什麽来,想来并不严重。”于是写了药房,命人去巫医处抓来熬了,又叫奴打了一盆冷水来,用冰凉帕子为他敷额。
井水刺骨寒凉,但他却更不清醒,面如敷赤,眸带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