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无错,他是真冤!他一片忠心,不过是为了大邑,为了亲族!
他无非是为叫武庚登位,他只是叛了帝辛,何曾叛国?!
忽地,他一跃而起,指着妲己大骂起来:
“妖妇!你祸乱大邑,迷惑天听!是你引诱我等去亲近周原,如今却又反咬一口!你教唆天子疏远贵族,亲近贱奴!你将我这忠心之臣构陷,究竟是何居心!”
涕泪俱下时,他更悲戚望向帝辛,“天子,莫非真因妖妇一面之词,就将数十祀的恩情抛却?!论亲,我乃你叔父,论位,我乃大邑父师,怎可叫我受此奇耻大辱!”
小臣之内,诸如琴应丶鲁啓等臣素来受箕子提拔,与其甚为交好,此时面露不忍,有求情之态。
但这样的斥责之语,妲己前八世已听多,如今听来毫无波澜,甚至想笑。
何况她昔日试探,颇为隐晦,莫说微子等人大约早烧了那绢帛,便是留着,也作证不了一星。
她捋着发梢,悠悠笑道:“父师自己窃国,可莫要胡乱攀咬。你说我引诱你去亲近周原,这话从何而来?有何凭证?你说我将你构陷?是如何构陷,索性剖来听听?如今理徵也在此,其素来秉公断案。若你真有冤屈,他定会还你清白。”
箕子张口结舌。
妲己“哼”了一声,目露鄙夷:“怎地,又说不出口了?”
忽地,箕子猛转身冲向一旁,一把抽出一位少亚佩剑,大喝道:“妖妇误国,我杀了你!”
“铛——!”
一声馀颤,帝辛佩剑虽已拔出,却反而是武庚执剑应上,擡剑格下一击。
武庚力大无穷,箕子根本力不能及,反被其向後一推,後退数步,跌倒在地。
“父师!”武庚心中震怒又痛心,仍擡着剑,以防他再冲来,“若真有冤屈,就该寻证来,怎可殿上挥刃丶欲伤仙官?未免太过心虚也!”
箕子双目赤红,难以置信丶肺腑俱裂!
禄!你这憨鹧!
我是为你!我皆是为你!
唯有亲人才是一厢赤诚为你,你却护她?!你同你父一般,心中只有外人?!
此时戍卫正要上前来拉,他却突地後退一步,将剑架在自己脖上。
“哗!”衆人惊呼,戍卫也呆住。
帝辛亦直起身来,却咬牙未说话。
“父师!”武庚急劝,“刀剑无目,你丶你莫要如此!”
箕子一脸灰败,白发潦草,盯着他苦笑出来:
“王子,我早也该看出,你也被那妖妇迷惑,你为她与顺相搏,你将她的话视作玉旨天恩!师容冤死,如今又轮到我……”
不等武庚再劝,他忽地扯开发带,散下发来,大声道:“忠不认忠,谏不听谏!天子生疑,臣如何辩?”
随即狠狠将发割下,又将剑与发一并扔在地上,扬天大笑。
殿外,凌乱风雨已至。
箕子大叫:“咎徵已现,天为我泣!”*3
狐狸此时也在识海观望,“啧”了一声,老道地开口,“怕不是眼看分辩无望,便要装疯?”
果然,箕子狂奔出殿,在雨中凄惨哭嚎,又骂又笑,还忽地蹲地,仰头阿起屎来。
衆臣惊惶掩面,俱面露不忍,子姞的女官更忙用袖将她遮住,唯恐叫她看到腌臜。
戍卫忙冲进雨中,将其拖走。
妲己冷眼瞧着衆人神色,又看向帝辛。
帝辛也知箕子是为装疯,但如此可怜,只叫他扶额无语。
近日,他实则听从妲己劝诫,已暂缓了对贵族的削弱。
父师又何必如此……
且箕子毕竟在朝中多年,颇有威望,若惩罚狠了,只怕叫小臣倒将他怜惜。
终于,他沉重开口道:“如今父师既疯,馀念其年事已高,不治死罪。传令,将父师……不,将胥馀与其亲眷俱贬为奴,一应逐于棋子山,再将其划出族谱,死後不得入宗庙享奉……其府邸需封禁,家中财物,尽充宫中。”*4
说至此,又叹一声,不胜疲惫,“多伊中,还是你去办罢。”
费中叉手应下,领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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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朝时,群臣从前门散出,妲己则与帝辛自後出殿。
阴雨之日,光虽并不刺目,她仍头重身轻,血管突突蹦跳,颇有些吃不住。正步履踉跄,手臂已被稳稳扶住。
她疑惑擡头,看到是帝辛关切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