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清晨。
席清被枕边持续震动的手机嗡鸣声从混沌的边界拽回,他摸索着接通,何楠元气满满的声音立刻穿透手机:“清清!起床了吗?今天喝粥还是想换换口味?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席清的意识还没清醒,发了一会呆,他通常需要漫长的十四小时睡眠才能勉强恢复精神,此刻本该深陷梦境。
但他已经答应了何楠参加聚会,昨晚便强迫自己早早躺下——八点早起对他而言简直是折磨,此刻虽然醒了,大脑却像是灌满了铅,昏沉迟钝。
他算着时间,强撑着起身洗漱。冰冷的自来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清明。
吐掉漱口水,他才对着手机含糊回应:“……起来了,喝粥,点了外卖,你直接过来。”
何楠进门时,恰好与提着松林斋纸袋的外卖员在门口相遇。
等进了门在桌边坐下,熟悉的粥香弥漫开来,除了席清的那份皮蛋瘦肉粥,还有为何楠点的金黄酥脆的锅贴和几样清爽小菜。
“啧,果然还是松林斋,”何楠笑着嘟囔,语气里是了然和宠溺,“清清你真是念旧。”
席清没反驳。松林斋的粥确实绵密熨帖,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一种别样的安全感。
他厌恶生活中的任何变动,那会轻易撕开他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日复一日的重复,固定的一日三餐,熟悉的房间陈设……这些乏味的“不变”,才能为他提供一份脆弱的安全感。
对于经历过三年前那场分手,几乎被摧毁殆尽的他来说,能拥有这样一份乏味的安全感,已是劫后余生的莫大奢侈。
何楠则截然不同。
他像一阵永不停歇的风,最大的乐趣就是穿梭在这座城市里,探索挖掘着犄角旮旯的新奇美食和有趣小店,像个寻宝猎人一般。
每次发现“宝藏”,他都会第一时间捧到席清面前,眼睛亮晶晶地期待着他的反应。
席清大多数时候都会捧场,夸赞是一件成本很低但能让人觉得愉悦的事情,更何况何楠只是和他分享生活。
两个人吃完早饭,在车上何楠才说起今天的安排:“他们说今天晚上吃饭,明天去泡温泉,公司定了民宿,去的人还挺多的。”
席清听到人多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他侧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座城市的节奏太快,偶尔他从画室的窗户向外眺望,能看见五颜六色的车流流淌成一道河,三年前他因此灵感迸发,画出了一副他很满意的画。
现在那幅画已经在画展售出,他留给自己的东西不多,只有几幅没有画完的半成品。
耳朵边上何楠仍旧在絮絮叨叨:“不知道这回的饭好不好吃,上回公司定的那家店味道不好,大伙吃得都没什么胃口。”
席清随口问:“你们聚餐的地方是谁定的?”
何楠道:“看情况吧,有时候是高层定的,有时候是我们自己商量,高层定的一般都又贵又难吃,我们自己商量的好一点。”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在吐槽自己曾经吃过的那些聚餐有多惨绝人寰。
车停到地下车库,席清才想起来自己从来没问过何楠的公司。
他给何楠的关注实在太少,大多数时候他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每天除了睡觉就是把自己关在画室。
何楠于他而言更像是一个和外界接触的窗口,时不时地提醒他还活在人类世界。
但他现在问也不合适。
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只陪何楠吃一顿饭,后面的团建他不会参与。
电梯一路向上,席清才隐约察觉到了一点儿熟悉,他看了看电梯的层数。这栋楼二楼是商超,再往上是好几家轮胎餐厅,最顶楼还有个观景台。
何楠一脸天塌了的表情:“看这地方总感觉这回好吃不到哪儿去。”
他爱吃,家里也有点小钱,但也没法让他能够畅吃这些贵价的餐厅,这座楼里的餐厅他大多数只是听过没吃过。
他抱怨:“昨天公司还说吃川菜呢,早上才知道被江助理换成这里了。”
席清走神:“江助理?”
何楠点头:“对啊,和我们boss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每天都一张性冷淡的脸,反正一看见他就知道我们boss又有幺蛾子了。”
席清慢吞吞喔了一声,然后才对他说:“这栋楼有家餐厅口味还不错的,也是川菜。”
何楠惊奇:“清清你来过?”
电梯叮一声响,露出门口熟悉的logo,席清怔愣了一瞬,才神思不属地点头:“三年前常来。”
席清的声音很轻,几乎被电梯的嗡鸣声盖过,但“三年前常来”这几个字,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何楠心里激起一圈涟漪。
“三年前?”何楠下意识追问,语气里带着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只知道席清曾经风光办展,却很少听他主动提起过去的具体生活细节。这座楼里的餐厅,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常来”的地方。
席清却没有再回答。
“何楠!这儿!”
大厅里有几个人打招呼。
何楠连忙带着席清走过去,露出熟稔的笑容:“你们怎么等在这儿?”
他早就和同事打成一片,关系相当亲近。
“害,boss今天也来,已经到了,我们不敢进去。”
几个同事七嘴八舌地交代着缘由,何楠立马就懂了,与其在里面吹boss的冷气,还不如在外面聊天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