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一惊,没想到竟牵扯到大理寺。忙将人引去那间厢房。
可怎么想,也不觉得那夫人能是坏人。
那夫人的眼眸是他见过最澄澈的,主持说,只有大善之人才会如此。
那是世间最至真至善的眼睛。
引人到厢房门口,小沙弥便退守一旁。
谢琅疾步入内,厢房早已收拾干净。只有那炭盆还有些许余温,房中有她身上的淡雅香气,都是她……来过的痕迹。
小沙弥守在一旁有些发慌,不知怎这般大阵仗,心中竟隐秘松口气,还好那夫人走得快。
“谢大人,这是怎了?可是有异?”小沙弥佯装不知。
谢琅通夜未睡,身上还着着去王府参宴的玄色锦袍早被雨水浸湿,衣摆还在滴水。
“据我所知,金山寺夜间并不许香客留宿。”
他漆黑的眼闪着幽光,“为何你们留人?”
小沙弥忙答道:“您说那位夫人么?”
他恍然:“那位夫人是大善人,住持闭关前交代过我,若那位夫人落难,不得旁观。”
“为何?”
“大人有所不知,去岁京中来了许多流民,流连在城郊因食不果腹隐有乱象。那日夫人来上香得知此事,便给寺中大笔钱财,托寺庙施粥。虽是稀粥,但也帮许多百姓挺了过来。”
谢琅安静听着,似诧异微微挑眉。
“那时我还跟住持发愁这些流民做不了工,一直施粥也不是事啊。后来听闻那夫人将田庄重种药草,又起了新房子,挑了些好的去她那做工。虽人数不多,但都看到了盼头,旁的主家也雇了些人。这些人瞧着有了盼头,怕主家不要找不着工,便不闹了,多数走了正道。”
谢琅怔忪,恍惚间好似看见她朝这些人和善笑的模样。
她在他不知的地方发着光,照耀旁人。
他却……浑然不知。
她从未与他说过。
她为何不跟他说?
他猛然想起他去田庄寻她那回,应于诚在她左右,可是那时?
应于诚可否知晓?
就听小沙弥感慨,“女子想做这事何其不易,好在夫人嫁了好人家,听闻那夫君性情极好,一直随夫人行事,伴在身旁为夫人保驾护航。”
正由衷夸赞夫人,却不知怎的,见大人目光森然,周身气势黑沉。
小沙弥闭上嘴。
小沙弥的话如洒在伤口上的盐粒。
她的夫君是他!
“那不是她的夫君。”
他哑声辩驳,又快声问,“她从哪走了?”
快得好似生怕旁人再问什么。
小沙弥懵懂不知,但知贵人不悦,噤声带路到门边指了指夫人离去的方向。
顺着小沙弥指得方向,谢琅走在前头,目如鹰隼环顾四周。
山中水流湍急,黄土早就成了吸脚的泥泞,还未至山谷便听到隆隆水声,吓人得很。
众人更加谨慎小心。
“这能找到吗?水势这样大,我看前头都将树连根拔起冲下去了,何况人呢?”
“凶多吉少,好生找找,一会儿天暗下来,若人晕着,再找不到真不成了。”
“莫说了,你们没瞧见大人面色有多难看吗?也不知是哪个凶犯出逃,找得这样急。”
“就是啊,应是罪大恶极吧,不然怎会这个天气往这逃。没逃好再将自己的命搭里。”
谢伍从后头赶过来寻大人时便听到这些,厉声凶道:“快将嘴闭上,去干活!”
他到大人面前,见大人怔忪望着下头的洪流,雨水流过大人手上的伤口,红色水珠滴滴掉落。
谢伍嗫喏,低声劝他,“大人,夫人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您……您也关切着自己些。”
谢琅怎都没想到她如此决绝,吃了死遁药刚醒来便不管不顾要逃离他身边,到如此地步!
他心骤痛,他如何待她不好了?让她这般决然?
前面一阵嘈杂,有人捧着东西快步来禀,原来是寻到一只鞋子。
那鞋陷入泥中,被湿泥包裹,已看不清上头的花纹,腕口那有绳索印痕。谢琅骤然红了眼,直接用手抹掉湿泥。
“大人!我来吧!”
谢伍知晓大人最是喜洁,他忙要去接,却被大人侧身躲开。谢伍茫然一瞬,忙看向大人,却见大人眼尾好似红了,心猛地一跳。
如玉的手指抹过脏污的鞋面终于露出了上面的纹路——是她惯爱穿的那双缂丝红纹锦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