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山洪那么大,断无可能活下来。
虽然没寻到尸身,众人也都心中有数——柳清卿,怕是去了。
一想到这,哭了一日一夜早就哭痛的眼睛又起了热意。
她跟魏明昭也去带人去找,到最后魏明昭朝她摇头。
思及此,谢琬琰大步进步,抬手就往谢琅身上打,颤声怒斥,“让人欺负她无父无母无人倚靠无人疼爱,将人都欺负没了,这回你可满意了!”
谢琅却跟个毫无知觉的假人一般,任她打骂,没有反应,好似只留下灵魂出窍肉身。
一巴掌扇到谢琅脸上,一声脆响,谢琅脸偏了过去,谢琬琰僵住,在看到他微红的眼尾后也扭头猛地抹把泪,“家中可还有她的衣裙?哪怕是个衣冠冢,也总比让她当个孤魂野鬼强。”
“为何办丧事!”
刚未有反应的谢琅听到此话却是震怒,“她只是病了!”
谢琬琰目光复杂:“……你这又是为何,难道等人走了,你又在意她了?忽然爱她了?”
“我并未……”
谢琅茫然捂住胸口,想说并未爱她,可如今却说不出口。
“我只是觉得这,空落落的。”
空到,他要喘不上气了。
自成亲好好过日子后,他从未想过与她分开。
若说爱,他现在都无法说爱是什么。
但从幼时与她定亲开始,他们成亲之后,他就从未想过除了死亡,还有什么会将他们分开……
从那日后,谢琅仿佛变了个人。
往日人前端方克己的君子谢琅变成了肃杀之人。
若从前算是笑面虎,如今却变成了冷面煞神。
谢大人官升二品兵部侍郎时,有同僚好奇问谢大人怎不见谢夫人赴宴?
谢大人只说,内子正在府中养病。
便连不得不去的应酬都只点个卯,早早回府陪夫人去了。大家也不敢阻拦,京城谁人不知谢大人与夫人感情极好?
谢琅如今夜夜宿在嘉兰苑正房中,随着时间流逝,房中属于柳清卿的味道渐渐淡去。谢琅总做噩梦,梦中又是金山寺的山坡旁,他每每拽不住她的手腕,或是她红着眼流着泪挣开他的手,最终都是跌进那湍湍急流之中。
谢琅惊醒,抓过一旁的匕首看都不看就往手臂上划了一刀,丝毫没手软。
鲜血淋漓,疼痛将他从可怖的噩梦中唤醒。
疼便不是真的,梦都是假的。
他低眸劝慰自己,假的。她那般聪慧,都能在他眼皮子下面装傻玩起调虎离山,应不会出事。
不会出事。
她必得还好生活着。
不过半岁过去,他面颊瘦削,冷冽阴沉,冷漠孤傲的目光再无遮掩。
他每次休沐都会去金山寺,也骑马疾驰奔走寻找她的踪迹。
他不肯相信她已经死了。
可派出去的人如进了汪洋大海,无人报来好信。让他惶恐不安。
他每每望向那条洪水退去重现天日的深沟,心里都像被刀搅动。
却怨她,若有不满为何不与他说?
说都不说挥挥手就轻飘飘地抛下他。
为何?
他曾深觉她浓密的爱与依赖,她追随的目光令他窒息……
如今她痛痛快快,潇潇洒洒走了,为何他还是觉得喘不过气。
为何?-
遥远的郢城民风淳朴,从官府到民间都有股豁达豪爽的气派。
据说那京中能臣——高山白雪,克己端方的谢大人忽然变了人似的,如今冷肃沉沉,手段狠辣卓绝。原来行事还留三分余地,现在是半分情面都无,堪称玉面阎罗,比那令人闻风丧胆的魏明昭更狠。
甚至将岳家都投入大狱,后又赶出京城,传言因为谢夫人闺中受苛责,谢大人这是给其夫人出气呢。
又有人说谢夫人应是遇事了,若不然怎半年有余都没再露过面?
真有胆子大的人关切去问谢大人,谢大人却说夫人只是染了风寒,又因过往在柳府有旧疾,身子还没好透罢了。
柳清卿却是不知,她没打听过,也不关心。
秋去春来,她在郢城已过得有滋有味。
从侯府逃走时除却银票金子,她还带了母亲留给她的羊皮卷和书册。
用着这些她开了间医馆,如今日子过得不说有锦绣前程,也算有声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