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浔的声音停顿住。
他垂眸望着她露在外面轻轻颤抖的指尖,脸色晦暗难明,眼眸沉寂如霜。
最终,他一言不发地披衣下床。
房门打开又关上。
月色朦胧,院内空寂。
男人面色阴沉如水,阔步不停走过门廊,守夜的亲卫与他抱拳行礼,他连看都没看一眼便走出了前院。
驿站大门半掩着,谢浔推门走出。
夏夜凉风迎面吹过来,闷窒的灵台清醒几分。
走出大门后,他脚步慢了几分。
清醒过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疲乏,静立许久,他动动腿,席地坐在台阶上。
脊背微弯,手臂垂在膝盖。
夜空群星闪烁,谢浔面无表情地碰了下被划伤的侧脸,忽而笑了。
这显然是元衾水第一次对人动手。
不过能把她这样没脾气的人逼到动手,可见他在她心里的位置非同一般。
不达眼底的笑意又很快收敛。
明明已经把她牢牢握在掌心了。
可此刻除了狼狈地苦中作乐,竟然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凭什么元宛儿一来便可以
少女身形微颤,被自己的想法惊到,陡然回过神。
这声音是那日害她落水的东西。
它竟还能控制她的思绪?
养父母能让她留在府中,她已感激不尽,又怎该对他们的亲生女儿生起妒意?
元衾水竭力稳固心神,面上却没显出丝毫异样:“父亲母亲,衾水身子有些不适,想先行告退。”
崇德侯与许氏微微颔首,皆未表露出任何挽留的意愿。
元衾水乌睫半垂,遮住杏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她步履轻盈,独身踏入庭院散心,忽听一道好听的声音响起:“元大小姐——”
他尾音拉得很长,懒散的声调似笑非笑。
她闻声回首,却空无一人。
倏然,春风拂过,一道身影从树上翩然而下。
少年身着一袭绛红色镶金丝长锦衣,华贵而张扬。
他生得剑眉星眸,一双琥珀色的桃花眼微微上翘,略显妖冶。
桃花瓣随着他的动作,轻盈飘落,落在二人肩头与发梢。
元衾水内心掀起一丝涟漪,怔怔望着自己的心上人。
少年倚着树干,笑得玩世不恭:“本世子在你府中住了一日一夜,某人竟都没来探望你的救命恩人?”
元衾水清澈的眸中宛如秋水漾漾,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欣喜:“那日落水是世子救了我?”
谢浔眉梢轻扬,语气不耐:“你以为是谁?”
那日,他被母亲硬遣着拜访侯府,未曾想意外碰上她与一陌生姑娘交谈,还无意听见侯府秘闻。
紧接着她便失足落水。
那同她谈话的姑娘呼救声及其响亮,他心知很快便会引得下人注意。
他本不欲多管闲事,但瞥见水中那抹淡紫身影,心中却是烦闷无比。
他知道,她从小便不会水。“听说她还害宛儿小姐差点跟着摔下去。”
“大小姐向来都是温婉娴淑,如今看来莫非都是装的?”
“我听一位姐姐说,大小姐上次落水也是故意为之,只不过被老夫人压了下来”
芸香满意地听着其他婢女窃窃私语。
她属实没料到,那乡野丫头竟能一举将大小姐赶出侯府。
想到这,她眉梢微微上扬:“还叫什么大小姐啊,她只是命好,在侯府呆了这么多年的养女罢了。”她顿了顿,得意道:“我们侯府可只有一位宛儿小姐。”
“是是是,芸香姐姐说得对。”一众婢女连声附和,看着芸香毫不掩饰的得意,皆是暗自后悔当初没毛遂自荐去服侍元宛儿。
没人注意到,正悄然朝着侧门走去的主仆二人。
她们的议论声这样大,她自然是听见了,内心也并非毫无波澜。
只是见风使舵乃人之本性,曾经将你推至高峰的人,如今亦能毫不留情将你践踏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