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衾水绷着脚背半天不语。
她凝望谢浔,哀伤泪眼水雾朦胧,好半天才错开目光道:“……不要这样。”
谢浔松手,元衾水小心收回脚。
她目光掠过他的掌心,确认没有血迹渗出才爬到床里。
她表达不满的方式总是太单一。
她反抗不了,所以只能不理他,生硬地冲他发脾气,或者狠心说足够难听的话。
偶尔她会故意跟师青走近一些,然后悄悄观察谢浔露出虽然恼怒但强忍的神情,继而在心里笑话他。
到这时,她的心情才会好一些。
可是谢浔总是很讨厌。
他从来不听她的话,一句都没有。
想起这些,她又会觉得难过。
她猜想可能是谢浔本就轻视她,所以他从不把她的愤怒和埋怨放在心里。
但是这段时日,他又一改往日的强势,突然温和起来。
她破罐子破摔地对他发过无数次脾气,谢浔每次都不会反驳她,有时被她气得狠了会拂袖离开,然后过一会再自己回来。
她偶尔疑心谢浔是不是鬼上身了。
这根本不像他。
但她显然多虑了。
谢浔就是谢浔,他可以跟她放低姿态,可以跟她道歉,不变的是,他们始终走在回晋王府的路上,一刻都不曾回头。
谢浔没有勉强她:“罢了,你休息吧。”
元衾水动了动唇瓣,没回话。
谢浔这几日都和她睡一间房。
翌日。
“元衾水,你究竟为何陷要害宛儿!”许氏的声音如泣如诉,不复往日温婉:“你可知你这一举不仅害了她,还会令侯府蒙羞?”
才醒过来的元衾水细眉紧蹙,望着一屋子冷眼看着她的人,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见祖母叹息道:“衾水,祖母本以为你会悔过。”
她闻声抬眸,只见祖母眼中的慈爱,已然转变为失望。
她又做错什么了?
许氏不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道:“如今我才知,你竟已不是第一次使这等手段!”她神情略微激动,喊道:“侯府教养了你这么多年,你竟依旧本性难移!”
元衾水来回思量半晌,终于明白他们是为何而来。
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十余年,未曾想他们对她竟没有半分信任。
她倚在床头,未施粉黛如苔上初雪的脸庞,顿时更加苍白了几分。
她眨了眨眼,眼眶仿佛有些干涩,但竟是流不出半滴泪。
就在此时,她耳边再次响起那道蛊人心神的声音——
“他们这般薄情寡义待你皆是因为元宛儿。你就不恨吗?”
一抹异样情绪立时如万丈高山般,压得她无法喘息。
她下意识攥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直至指尖微微发白。
是啊,她分明什么也没做,却在短短几日内,被接二连三地冤枉。
她清澈的眸中,终如那道空灵声所愿,闪过一丝恨意。
她冷眼望向昔日家人,却在看见祖母苍老的面庞时,眸中恨意逐渐消散。
她也曾是被人疼爱的。元衾水伸手欲推门,然而指尖还未触及油漆斑驳的木门,便只听‘嘎吱’一声。
它竟由内向外自行打开了!
又是一阵寒气袭来,她的纤手下意识一颤,与抱琴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映照出一丝惊惧。
“无妨。”她缓缓开口,也不知是在衾抚抱琴,还是在平复自己心中的不衾,“想来是今夜风大了些。”
她勉力维持着镇定,轻步踏入宅内。眼下,除去此宅,她们别无去处。
抱琴纵然心底发怵,但望着自家小姐在月光下更显白净的脸庞,还是硬着头皮跟随。
小姐伤势还未愈,需得尽早歇息。
“咳咳——”脚下灰尘堆积,二人每走一步,都会带起飞扬的细碎尘埃,呛人口鼻。
四周的黑暗如同密不透风的面纱,笼罩一切。
抱琴骤然想起行囊中还有火折子,便急忙将它取出,颤着身子用力吹了半晌后,才终于将其点燃。
微弱的火光虽小,却足以勾勒出周遭景物的轮廓。
二人稍稍衾心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