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着头,分外沉默。
元衾水试探道:“谢浔,你不高兴吗?”
“你的手背被划破了,其实棚里今天堆的那些伞架并不值钱,也可以不修的。”
元衾水盘腿坐在床榻,须臾后,她低头声音低落道:“好吧,我知道不该让你做这些,可能我这些东西对你而言并不值得,你的时间也不应该浪费在这些琐事——”
“不是。”
谢浔打断她:“这是诬陷,你在冤枉我,我完全没有这种想法。”
元衾水轻哼一声,没说话。
“我只是……”
只是在想,如果今日他不在这里,元衾水是不是要自己在暴雨中爬梯子。
她会不会摔倒,会不会受伤。
天太黑雨太大,她自己从河畔跑回来,会不会因淋雨太久而生病。
那晚被陌生男人砸门,她会不会害怕。
“只是什么?”
“你是不是在想编什么谎话骗我。”
“……”
谢浔发现元衾水现在嘴皮子比以前利索多了,简直像个小刺猬。
他贴住她柔软的的脸颊,像是摸到小刺猬柔软的肚皮,有点没脾气地开口道:“我只是在想,你以前是怎么过的。”
元衾水道:“过得美滋滋。”
谢浔显然不信,他垂着眼睫,大手笼罩她的下颌,突然又道:“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是我逼迫你至今日。”
元衾水切了一声,“才不是。”
她甚至有点不高兴起来。
其实她与谢浔之间根本就没有掏心掏肺诉说心意的时候。元衾水为人又总是孤僻怪异,所以与她截然不同性格的谢浔,不理解她心中所想很正常。
但元衾水依然不讲理地在心里要求他,要求他成为唯一一个懂元衾水的人。
不说也要很快懂她。
不止要懂,还要赞同,还要纵容。
然而谢浔显然是个笨蛋。
他看起来每一步都走地分外艰难。
烛火轻轻摇曳着。
元衾水很快又想,谢浔好像本就不是善解人意温和退让的谦谦君子吧。
他有很多缺点,恶劣,高傲,从不肯低头。当然元衾水也并不完美,她不善于沟通,不会周旋,却又偏执地想要从不善解人意的谢浔来理解她。他们将最锋利的棱角碰触在一起,受到伤害是必然的。
元衾水把脑袋靠在他的腹部,握住他的手指,冷不丁地诉说道:“谢浔,你知不知道我刚来润州时就被骗了,我快被气死了。”
谢浔:“嗯,怎么回事?”
“送我的车夫带了个小女孩,她趁我睡着偷走我所有的银钱,连房费都没给我留,太过分了,希望牢底坐穿!”
谢浔:“会如你所愿的。”
元衾水继续道:“不过幸好我有薄艺傍身,我挑了间画肆,随便跟掌柜画几笔,他就高价买了我的画,厉害吧。”
谢浔:“这么厉害,不过我就知道你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人赏识。”
元衾水得意地扭了扭身子,道:“你知道一个普通木匠一年只能挣六两银钱。”
“而我来润州三年,开了店,买了房,交了朋友,前后给兄长寄了三十七两银钱!”
“不过你肯定会觉得没有意义。”
“毕竟兄长不缺我这三十七两银钱,你也不缺,也许我也不缺,所以我这样做,有些像吃饱了撑的。”
谢浔:“你又污蔑我,我方才只是在计算你的收入并为此惊叹。”
元衾水道:“是吗?”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没有人能逼我离开或者逼我留下。”
她只为她自己。
希望自己人格健全,希望她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