桩桩件件,事无巨细。
林禾到底忍不住红了眼眶,立时就要给宁归竹磕头。
经过去年九姑那回的冲击,宁归竹现在瞧着姿势不对,就反应极快地托住了他,说道:“你也不用这么感动,我要收你钱的。而且豆渣饼只是个中转,做不了长久,日后你学了其他本事,得将这生意教给需要的人,继续给我赚钱。”
这话说得好像有多冷酷,其实字里行间都是关心,从吃穿住行到情绪心理,样样俱全。
林禾听着宁归竹的话,嘴角努力上扬,试图拉出一个笑容来,但面上却已经是泪流满面。
自从爹娘去后,恶意便铺天盖地而来,淹没了那些友善,也让他们濒死。
十二的年纪,在家里是能干活的半大小子了,但若是出门找活干,任谁瞧了都要摆摆手拒绝,若是遇到脾性差的还要挨骂挨石子。
林禾只能厚着脸皮自己干,主家见他干的活好,就会留下他给口饭吃,工钱上也能得个十几二十文的。当然,这是情况比较好的,有时运气不好,遇上那等厚脸皮的,就会哄着他干完一天活,转头来一句:“又没请你,谁让你来干的?”
熊家是这些人中,少数的,在干活期间给了饱饭,又给足了工钱的人家。
那时林禾便已欢天喜地,还想着之后农忙都来问问,人家若是要,他也能攒点钱同弟妹过冬。
谁知……
谁知……
又怎么能想到,天底下还有这般好的人呢。
·
日上三竿,已临近午时。
宁归竹坐在凳子上,整个人往后一仰,靠着墙看白云悠悠。
柳秋红抱着五福回来,手上还提着竹筒,里面是小孩没吃完的奶,见状笑道:“这是忙完了?”
近了,又一顿,奇怪:“教起来很麻烦吗?”
“没。”宁归竹摆摆手,站起身来,叹气道:“那孩子学起来快,就是爱哭了点,偏偏一声不吭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最擅长的就是给个温暖的抱抱了,但是小屁孩脸皮子薄,就是被拍拍肩膀,距离稍近些,便羞得直往旁边躲,宁归竹只能在旁边干巴巴地说“你别哭了”。
柳秋红让他接过竹筒,笑着说道:“就你操心的那些事,人亲爹娘也不过如此了,哪有能不哭的。”
这都不是帮人把日子过好了,这是救命的恩情,还是一家四口的救命之恩。
宁归竹放了竹筒,又去抱五福,叹道:“我早上跟他聊了聊,瞧着性儿是真好,便忍不住一回全说了,只是不知他那边三个小的是什么性子。”
“掐尖要强是肯定的。”柳秋红甩着手道。
小五福胖了许多,抱久了着实累人。
“这个我晓得。”
“掐尖要强不是事,就怕打理得不干净,又是非不分胡乱言语。”
宁归竹喜净,也做不到听了恶言还无怨无悔,若那三个小的有这方面的问题,他怕是会懊恼后悔许久。
“你啊……”
柳秋红捏了捏他脸颊软肉,说道:“等见了人就什么都清楚了,别在这儿东想西想的,若是闲,把孩子哄睡了放床上去,等下陪我给工人做饭。”
“好。”宁归竹笑道。
上午教林禾时做的豆渣饼不少,林禾在宁归竹的话语下,也只拿了两个走,剩下的正好用来给工人做主食,菜这方面有昨儿下午王春华去采的野菜,还有地窖里没吃完的几根萝卜,随便切点肉丝与其炒了,最后弄个野葱炒鸡蛋便可。
三样菜分量足,但绿油油一片,宁归竹欲言又止。
想说是不是要给准备点好的,但话到了嘴边又想起来,柳秋红年纪摆在这里,请工的经验肯定比他足,她也不是那苛刻的人,这个待遇肯定是平均水平以上的,于是便又闭了嘴。
事实也正是如此。
柳秋红给工人做的饭,就把握着一个大方但不阔绰的度来弄的。不过弄完这些,她又洗了盆,揉起面来。
宁归竹拿帕子擦着手,瞧见她的动作,奇怪道:“娘?还要准备什么菜吗?”
“不是,给你弄的。”柳秋红忙活着,说道:“你吃惯了精细的,这豆渣饼还是别吃了。”
宁归竹顿时觉得整颗心都泡在了蜜罐子里,他走到柳秋红后侧方,偏着头去瞧她揉面,声音都不自觉地软了:“娘怎么这么好呀。”
柳秋红受不了这亲昵劲儿,别扭地道:“什么好不好的,就是不让你饿着罢了。”
宁归竹笑眯眯,“就是很好嘛。”